她霎时僵住,泥塑一般僵在原地,张了张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
从她进屋开始,他便一直在屏风后面等着。
当她的声音响起的那一霎,江衡便听出了她是谁。
这是他的外甥女何玉照,他姐姐的亲女儿,他看着从小长大的姑娘。
他竟不知她何时生了这样一副歹毒的心肠。
原本跟段淳设下这一个局,是为了引君入瓮,没想到引来了她。若是一开始便在门口捉人,怕对方会矢口否认,是以他才会在后面听这么久,让赵武套对方的话,到时候即便对方想狡辩也不行。然而江衡在后面越听便越心寒,盖因这个不是别人,是他的亲人。
江衡定定地看向她,漆黑双眸深邃复杂,“你为何要加害陶嫤?”
她紧紧闭着嘴巴,瞪着他不说话。
江衡不急,再次问道:“为何?”
她摇头,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伸手指向烟茹,“我没有害她!舅舅,不是我,是她,是她教唆我这么做的。”
可惜现在否认已经晚了,江衡听得真真切切,那个丫鬟从头到尾没有出声,全是她一个人的主意。他目露失望,“玉照,你当舅舅是傻子么?连是非都分不清楚?”
烟茹一直为她办事,岂料会被她反咬一口,呆呆地站在原地,慌乱地说:“王爷不是我……”
何玉照再次噤声,一步步往后退,大概觉得自己无论怎么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必须承认,她被算计了,而且被自己的亲舅舅算计了。她刚走到门口,门外便呼啦啦涌入十几名士兵,将她团团围住。十几个人有如铜墙铁壁,她插翅难逃。
何玉照心如死灰,低头忽然笑出生来,笑声苍白无力,“这是舅舅的主意么?为了抓我?”
江衡停在原地,蹙眉看向她,“本王是为了抓迫害陶嫤的幕后之人,没想到那个人是你。”
她放弃挣扎,好笑地点了点头,“对,那个人就是我。”
到了这一步,她没什么好狡辩的。
她有自己的骄傲,那些求饶解释的话,她向来不屑说出口。就算阴谋诡计被抓了个现成,她也毫不慌乱,相反的,竟有一种解脱之感。
江衡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低头,许久才道:“没有为什么。”
毫无理由,就要毁了一个姑娘的清白!而且这个人,是跟她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她们以前关系多么好,成天玩在一块,谁知道会走到这一天?
江衡气笑了,“玉照,你可有想过宜阳公主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听 到这话,何玉照脸上才露出一丝慌乱,她唯一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人,便是父母。上一回她要害那只豹子,被他们在正堂用家法狠狠打了一顿,从此将她关在定陵侯府 里,一年都没能出去。她一开始以为他们会站在她这一边,没想到他们公正得很,对她毫不徇私,若是让他们知道,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好过了。
何玉照朝他摇头,终于开口求他,“舅舅不要告诉我阿爹阿娘,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
江衡没有动容,“这事不是我说了算,被你伤害的人是陶嫤,你应该听听她的想法。”
说着让人看住她,对李鸿李泰道:“去请定陵候和宜阳公主来,顺道去楚国公府,把广灵郡主也叫来。”
李鸿李泰领命,这就下去行事。
何玉照叫道不要,她开始拼命挣扎,想从那道人墙里逃出去。奈何她毕竟是个姑娘,力气怎么能抵得过好几个男人,末了她筋疲力竭,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无望地看向江衡,他正坐在一张矮几后面,桌上摆着热茶,好像对她的挣扎一点都不在乎。
何玉照问:“舅舅真要这么对我么?我是阿娘的女儿,您就算不管我,也要看在阿娘的面子上!我要是出事了,您真的会高兴么?”
江衡没来由地想起陶嫤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那天他闯入她的闺房,跟她说起这件事,她曾经问过他两个问题。
“魏王舅舅会公正无私吗?”
“不会徇私么?”
他当时怎么回答她的?他说了不会,他只对她一个人徇私。
现在想起来,那姑娘就像猜到他会动摇一样,故意提醒他一遍。转念一想,她怎么会知道对方是何玉照,一定是他想多了。
江衡摇了摇头,重新睇向何玉照:“玉照,这是两码事。若人人都跟你一样想徇私枉法,这天下迟早有一天会大乱。”
何玉照不服,“我只是要毁坏她的名声,不是要她的命!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江衡厉声:“名声对一个姑娘家多么重要,你难道不知道么?”
她霎时噤声,正是因为知道,才要这么做。
她被江衡训得没了声音,渐渐瘫坐在地上,双目失神,惘惘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
楚国公府距离这里比定陵侯府近,陶嫤先一步抵达此处。
李鸿去国公府找她时,她大约猜到是什么事了,殷岁晴想一起跟来,陶嫤担心她受刺激,便没让她跟来。一路上她坐着马车,不断地问李鸿到底什么事,偏李鸿的嘴巴严严实实,怎么都撬不开。
马车左拐右拐,终于抵达永平坊一个小角落。
陶嫤走下马车,看着这个简陋的院子,皱了皱眉,走了进去。刚进大门,便看到院子里的光景,果真跟她想的一样,院子里围着十几个士兵,何玉照站在中间,黯然失色。
她没有表情,脑子里只闪过四个字。
天道循环。
虽不知江衡用了什么法子捉住她,但既然查明了真相,对她来说便是好事一桩。她心中冷笑,面上却迷茫地走到江衡跟前,“魏王舅舅叫我来做什么?”
江衡让她坐下,“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害你吗?本王为你找到了。”
她佯装不解,环顾庭院一周,“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