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日晚,柳絮山庄前庄主殁。
顾惘很庆幸,因为有外人在而没有直接说出九涧后是什么,而误导了顾上铭,让他钻了空子。顾惘庆幸顾锦就那么死了,而不是纠缠到天明才死,至少成全了他现在的处境。
顾锦死了,原本每一代庄主继承庄主之位的时候都要广宴天下英雄,现在则换成了一场丧事,该来的都要来,不过是换了个名头而已。
六月正是柳絮纷飞的时候,满庄上下,挂满白绫,每人都穿着白衣,一片惨淡的模样。
陆伯负责打点丧礼上下,一直没有看见顾上铭出面,要是问庄主现在在哪?陆伯只会说庄主在忙,而顾惘知道,顾上铭在……睡觉。
顾惘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顾上铭,原本束起的头发散开 ,散漫的铺在床上蔓延开来,闭眼时看得见睫毛很长,眼角下是那颗如一滴血的泪痣,恬静精致。
“承受力好也不要这样吧?快起来了。”顾惘看着床上的顾上铭道。
顾上铭懒懒的爬起来,宽松的领口岔开,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肩膀,一旁的丫鬟上前开始帮他整理衣冠,他则是斜着眼似有若无的甩了两个勾魂眼给丫鬟,丫鬟脸上一片绯红,给他系袍子的手都是抖的。
顾惘一脸黑线,娘都死了,就不能消停一段时间在勾搭女人吗?
“行了,你们出去吧。”顾惘对着丫鬟道。
两名丫鬟有些恋恋不舍的退出了房间,顾惘看着顾上铭道:“你快点把衣服穿好。”
顾上铭下床,就站在顾惘面前把丧衣穿好了,用白色发带简单的把长发绑在身后,简单的丧衣也被穿出了一股白衣妖孽风。
顾上铭看向顾惘道:“走吧。”
顾上铭是主,他算是客,顾惘很有自觉的走在顾上铭身后侧旁,到了灵堂,漆黑的棺材放在正中央,棺前传来一阵阵小小的啜泣声,顾惘看向陆伯,问道:“哪路高人,来得那么快?”
顾锦昨晚才殁的,连夜发出丧帖,现在应该还有许多远处的没有接到丧帖,怎么现在就有人来哭灵了?
陆伯小声的回答:“就住在柳絮山庄下的村民,以前受过夫人一点微末恩惠。”
走到棺木前,跪着的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眉目精心描过,看见顾上铭的到来,双目含泪道:“顾公子你节哀。”
顾惘的心被刺激了,为什么丧礼上都会出现这些烂桃花?就算倒贴,也不要倒贴倒别人家丧礼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顾惘皱了皱眉头,这女人显然是冲着爹来的,而爹又明显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不说能把这名女子送走,只希望这个妹子不要现在头晕脚软,顾上铭于心不忍的上去扶一把,抱一抱,又多段情史,多个妹妹。
陆伯温声道:“王小姐你回去吧,让人看见难免起闲言碎语,影响小姐你的清誉。”
那位王小姐泪流的愈发欢,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砸,凄楚道:“我不过来送送庄主,若是顾公子不喜我走就是了。”
明明是陆伯在和你说话吧,怎么话头一转就到顾上铭身上了。顾惘不屑的瞟了她一样。
一边正端着祭品走来的絮娘诧异的看着王珑儿道:“这位姑娘,你是哪家的?怎么跪在我们前庄主的灵前?”
王珑儿含泪道:“锦庄主生前助过我很多……”话还没说完,把祭品放在案上的絮娘就打断了她的话,更加诧异道:“前庄主于你有恩,但你穿一身白的跪在这干什么?”
披麻戴孝是亲族才能有装扮,虽然王珑儿穿的只是白色衣裳,但和丧衣的款式很像。
王珑儿一抹眼边的泪,仰头很悲伤的看着顾上铭:“锦庄主生前于珑儿有恩,珑儿早把锦庄主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今日虽不合礼节,但却不得不来,顾公子你若要珑儿走,珑儿马上离开。”
无论谁对你说话,王珑儿你永远都是在对着顾上铭讲话吗…… ( ̄. ̄)
王珑儿说得虽不动理,却很是动情,顾上铭只是轻轻的笑道:“王姑娘之心,顾家怎么敢拒,倒是辛苦王姑娘在这里跪着了。”说得很客气,却明显是一幅无所谓的轻佻表情。
絮娘重重的盘子往桌上一放,鄙夷的看了王珑儿一眼就离开了。
王珑儿倒是不受絮娘的干扰,戚戚楚楚的道了声谢,仰头看着面前的男子。
不过才十九的少年,比女子还要漂亮,眼角下的泪痣,像是血泪相和流一样。
轻佻,浅薄,大家都这样说这个人,江湖人眼中的草包,顾家的耻辱,王珑儿就住在柳絮山庄下,对江湖中事也听过许多。她知道顾上铭在江湖上有多被看不起,知道他有多浪荡。
可是,她渴望这个地方,繁花似锦,六月飞絮,金银珠宝,金雕玉砌,她有资本来到这个地方,她有美丽容貌,比起委身给乡野村夫,一辈子战战兢兢地过着贫穷的日子,她更渴望在她儿时见过一次的柳絮山庄。
她仅仅见过一次,却在她梦里出现过很多次,那时候她指着灶台边摆着的糕点问她在顾家做厨娘的娘‘娘,那是什么啊?’
她娘随手把糕点塞给了她,说:“拿去吃吧,少庄主不爱吃,待会都得扔了。”
王珑儿依旧还记得,那个绿豆糕的味道,更记得那种不爱吃就可以全部扔掉的奢侈浪费感。
就算是花心浪荡,因为无能浅薄而被江湖上人看不起的顾上铭也没关系,她渴望的只是柳絮山庄而已。
王珑儿依旧跪着,因为自己跪着,看起来楚楚可怜,像是弱柳扶风般,让人担心她下一刻就会倒下。
顾上铭神色很怡然自得,没有担忧或是因为外人跪灵的尴尬。顾惘就头疼了,以顾上铭这个随便的态度,要是王珑儿一心要倒贴,顾上铭大概也会随意就收了对方。
王珑儿也对自己够狠心,这一跪,便从早上跪到了半夜,她期盼着,想着,念着的顾上铭却从头到尾没来看自己一样。她开始有些怀疑了,难道今天打扮的不够好?表现的还不够真切?她偷偷的从袖子中拿出小铜镜检查了起来。
白皙的鸭蛋脸,身穿一件白色团云纹长衣,逶迤拖地白纱裙,身披淡粉色镂花碧霞罗织金锦。柔顺的长发,头绾风流别致如意高寰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攒银丝云形凤冠,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桂猴子雁杆的手镯,腰系留宿腰封,上面挂着一个绣着寿星翁牵梅花鹿图样的香囊,脚上穿的是睡鞋,整个人金枝玉叶般般入画。 这身装扮可是花了她爹地几年来所有的积蓄。
是不是因为穿的太简陋了,所以庄主才瞧不上自己,心中怨恨着父亲的无能,决定只能靠自己的心计来博得庄主的一眼了。
王珑儿越哭声音越小,最后体力不支的缓缓倒在地上,即便如此,却还是将那惨兮兮的小脸对着门口,像是在期盼着谁。
可是这,山庄上上几百号人,谁不是练家子?这笨拙的伎俩没一人放在眼里,何况她一没身份没地位的人,谁会为了她特意去打扰庄主,这不是嫌命长吗?陆伯招招手换来了絮娘。对付这种女人,絮娘的经验最多了。
絮娘进来一看,那歪倒在地上的王珑儿。
气鼓鼓的对陆伯轻声说:“上赶着倒贴都讨人嫌。”
陆伯笑着拍了拍絮娘的肩膀:“小丫头越来越会捣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