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笑了笑,侧头瞥了李宸一眼。
“永昌。”
李宸抬眼望向母亲,“阿娘。”
“你心中,可会责怪母亲?”
如今在母亲跟前,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恰到好处,李宸端着一副略显难过的模样,语气也十分复杂,“父亲驾崩,阿娘便是永昌和阿姐的庇护。永昌心中只知道无论母亲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让永昌和阿姐受委屈。”
李宸的表现让武则天颇为满意,若是说她这么大的动作李宸和太平还是毫无所觉,那一看便知是骗人的。武则天并不想掩饰自己的野心,如今新皇登基,可每日上朝的时候,新皇甚至都不在皇位上,只是在皇位后拉了一道帘,皇太后在帘后听政。
如今谁不明白,新皇不过是个傀儡。
他甚至已经被太后软禁,任何大臣都不能单独前去拜见新皇,而新皇的妃子子嗣尽数幽禁在后宫,除了太后以及两位公主,其余的人都不能前去探望。
武则天看着眼前的李宸,说道:“永昌,不论母亲做什么,你和太平,都会是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公主。”
李宸:“阿娘最疼我和阿姐了,我晓得的。”
武则天见状,微微一笑,与她一同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下个月便要去东都了,你自然是要去的,至于太平,她有孕在身,长途跋涉对她也不好,等她腹中孩儿出生了之后,再说要不要去东都。”
李宸扶着母亲走下阶梯,长长的裙摆顺着台阶而下,“阿姐前些日子,还在我那儿住了几天。说她近日时常梦到父亲,我安抚了她几句。”
武则天:“说起来,太平如今已经是第四个孩儿了,永昌,你的阿姐都为薛绍生下三个活泼可爱的小郎君,为何你与宋璟却迟迟不见消息?”
李宸微微笑着,跟母亲打太极:“阿娘,大概母亲和孩子之间,都是需要缘分的。永昌和孩子的缘分,还没到呢。”
说起这个,李宸就十分烦恼。
李宸本人对孩子并不是那么喜欢,她不喜欢孩子,嫌弃得要发疯,几位兄长的孩子也好,太平的孩子也好,她都没有特别的感觉,一见到那群聚在一起就是群魔乱舞的熊孩子,她感觉自己是脑子都快要炸了。
然而她不喜欢,不代表宋璟不喜欢。
以宋璟如今的年龄,他在这个时代,是该要当父亲了。
武则天扫了李宸一眼,“你平日里胡闹归胡闹,可也懂得分寸,母亲向来不担心你,宋璟再怎么着,莫非还敢嫌弃你么?”
李宸闻言,笑着跟母亲撒娇:“他若是敢嫌弃我,阿娘替他罚他。”
武则天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啊,就是事儿多!”
李宸跟母亲强词夺理:“永昌哪有事儿多,分明是这些事情总不遂人愿,永昌能有什么办法!”
武则天:“……”
李宸在出宫的时候,遇见了薛怀义。
如今的薛怀义即便是剃了光头,依然是个英俊帅气的光头,若是不与他说话,光看其表,确实是十分好看。李宸向来对赏心悦目的男色不抗拒,因此见到了薛怀义,即使心中十分不喜,但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好,难怪母亲要养着他。
“见过永昌公主。”
李宸瞥了他一眼,淡声说道:“薛师不必多礼。”
薛师是如今宫里内外的人看到薛怀义给他的敬称,武则天要修复洛阳的白马寺,并且任薛怀义当白马寺的主持。人还没到洛阳呢,到洛阳该要在什么地方落脚都已经打点好了,李宸想在母亲的有生之年,大概都不会再有回长安的念头了。
李宸本想着母亲如今正要施展拳脚,她得罪了母亲不止对自己不好,对宋璟也未必有好处。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只是……心中觉得有点对不起父亲。
这么一想,李宸又觉得没必要对薛怀义客气,于是又端着冷艳高贵的模样,看薛怀义的眼神就像是睥睨蝼蚁一般的眼神。
薛怀义原本是个街头舌灿莲花的小混混,时常遭人白眼,后来被太宗的某个十分谄媚的长公主看中,献给了武则天。他从街头小混混摇身一变,变成了薛师,自然是洋洋得意,可也明白这些天生贵胄的人心中并不那么看得起他。
他即便是在太平公主府中住下,与太平公主也是甚少话说的。
可如今永昌公主是太后最宠爱的女儿,薛怀义想着多讨好总是没好处的,于是也不知道从袖中的暗袋中掏出一个瓷瓶,十分恭敬地递给李宸。
李宸一怔,示意身旁的舒芷将瓷瓶收下。
“这是什么?”
薛怀义睁着眼睛说瞎话:“公主有所不知,先帝驾崩后,太后确实精神不济了好些时日,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早些时候,我便练了一些调理身体和养颜的丹药,太后用了之后便有所好转。公主前去请安,便知太后虽然身心俱疲,可看上去容光焕发,可见这小药丸还是管点用的。”
这些从小就在石井混迹的人,向来是心眼多多又十分圆滑的。可在李宸的生活环境里,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薛怀义这样的人在她跟前,心里有多少个窍,她都是能看得穿的。
自从父亲驾崩之后,母亲如今也越发地想要留住岁月,母亲如今也开始让人练什么丹药来吃了。薛怀义的那些什么花容月貌露长生不老丹恰好能派上用场,又会甜言蜜语,也难怪短短时日就让母亲这么喜欢。
李宸似笑非笑地睨了薛怀义一眼,“竟是这样,那便多谢了。”
薛怀义在永昌公主跟前刷了一把存在感,十分志得意满,神清气爽地朝李宸拱了拱手,说道:“公主不必客气,某先行一步。”
身穿着白色僧衣的薛怀义进了宫门,一路衣衫飘飘好似腾云驾雾般地走远,李宸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笑了笑,朝舒芷伸手,舒芷立即会意,将适才薛怀义给的瓷瓶递上。
李宸接过打开凑至鼻端闻了一下,一股芳香扑鼻而来。
“舒芷,你说这个丹药,真能让人容貌常驻吗?”
一直静立在旁的舒芷眼观鼻鼻观心,十分平静地回答:“某从未听说过世间有良药能让人容貌常驻。”
李宸闻言,笑了笑,“你倒是不糊涂。”说着,她将手中的那个瓷瓶扔给了舒芷,“让人去查一下,这丹药里都有什么东西。”
薛怀义的表面功课倒是做得挺足,就冲着刚才她闻到的一股清香,这丹药就有几分灵丹妙药的感觉。
舒芷接过李宸抛过来的瓶子,应了声是,将瓶子收好后便扶李宸上了在宫门外守候的马车。
回到公主府中,李宸才换下衣裳,舒芷便进来了内室,朝行过礼后便问:“公主,阿兄问庐陵王离开长安,公主可有安排?”
舒芷问话的时候,李宸恰好拿起了一支她的驸马宋璟早晨给她送来的春梅,她找来了一个花瓶,将春梅放进了瓶中,一支高高的梅花在瓶子中伸出来,十分好看。
她端详着那枝显得有些孤傲的梅花,淡声说道:“不需要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