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小时,聪明伶俐。我听说她不到五岁之时去东宫,那是大表兄在东宫养病,永昌的不羡园首次采摘了茶叶,便兴匆匆地前去找大表兄煮茶解闷,谁知大表兄直接喝了她给的茶,永昌便直接将他身边的宦官教训了一顿,说国之储君,便该事事小心,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该没有防备。而在大表兄猝死后不到三个月,他的太子家令便无端被母亲以重罪杀之。”周季童大着舌头,却难得说话没有颠三倒四,还十分有条理。
“广平啊,大表兄猝死前不久,舅父因为卧病在床,有过禅位给他的念头。”
宋璟安静地听着周季童的话,并没有吱声。
大概醉鬼是没有什么逻辑可言的,周季童说着便抱着酒坛笑了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你很好,永昌非要下降给你,舅父都拿她没办法。可广平,你一直活得太清白了,你与永昌……并不是良配,可惜永昌非要看中你,而你又没得选择……”
宋璟:“……”
☆、第138章 :覆手为雨(一)
李宸回到公主府的时候,便是看到了她的周表兄和宋璟两人在驸马的内院中,一人抱着一壶酒坐在院中。周季童大概是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趴在酒坛上一动不动,宋璟看着倒是还好,若不是他的目光不似平时清明,李宸都要以为他是十分清醒的了。
一旁的管事说道:“今个儿周郎君来找驸马,拉来了好些桂花酿,两人怕且是太过高兴,便喝多了。”
李宸哭笑不得,走了过去。
如今天已经薄黑,长安的主干道已经禁行了,周季童也没法子回去。
宋璟抬眼看到她,朝她毫不设防地露出一个笑容,随即便伸脚踢了踢周季童,“子熙,起来。”
李宸:“……”
李宸身旁的舒晔见状,连忙上前看了看周季童,周季童抱着酒坛醉生梦死,闭着眼睛笑道:“广平啊……广平,来,再喝!”
李宸无奈,只得吩咐舒晔将周季童搬到客房去,一旁的宋璟双手背负在后,站在李宸身旁,笑了一声,“这般就醉倒了,出息呢?”
李宸看向自己身旁这个看似十分清醒的醉猫,笑着说道:“你倒是有出息,可以自己走回去吗?”
宋璟二话没说,走直线,只是方向走反了。
李宸被逗笑了,伸手扯住他,“驸马,这边。”
宋璟瞅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回答:“嗯,我晓得。”
李宸从未见过宋璟喝多的时候,他向来十分自持,即便是酒桌间也是点到即止,如今居然和周季童两人喝成这样,倒是让她十分意外。
其实喝多的宋璟与平时清醒的时候无甚差异,就是笑起来时多了几分孩子气。回到公主的居所,公主才将室内的下人屏退了,原本还可以好好走直线的驸马忽然就像漏了气一般,整个人都倚在了李宸身上。
李宸被他忽然放过来的重量一压,险些没带着他一起倒在地上。
敢情这人喝多了还知道要维持面子不露醉态,眼下看只剩下他们两人便放松了下来?
李宸被宋璟弄得想撒手不管他,可还不等她撒手,那只醉猫就把她拉进了怀里,从背后将她抱住。
“永昌。”
男人结实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间,语气带着几分鼻音。
李宸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她低头看着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手搭了上去,“嗯,我在。”
宋璟听到她的话,轻声笑了起来。
“你一定觉得我很笨,对不对?”
李宸觉得这时的宋璟已经是醉得可以了,拍了拍他的手臂,敷衍哄道:“你不笨,你最聪明了,先放开好吗?”
宋璟闻言,环在她腰身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些,然后松开,也放开了她,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到榻前,整个人往后一倒,就四仰八叉地大字型躺在了榻上,一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李宸被他弄得十分无语,上前看着那个双目紧闭的青年,干脆就在榻旁坐下看着他。
悟云大师的话又在她的脑海浮现,她觉得闹心之余又有几分愧疚,宋璟本该不用如此憋屈的。
她也感觉自己有点像从前自己所鄙视的那种负心汉行径,可千头万绪,要从何跟他说起?
李宸轻叹一声,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尖,“你不笨,但许多事情的是非界线并不仅仅是非黑即白这么简单。”
其实如今的永昌公主,早就将那天跟悟云大师说一定会好好跟驸马谈一谈的话抛诸脑后。
怎么谈?
李宸一向到这个问题就很闹心,如今看到宋璟,更闹心了。
皇室里的那些事儿,没法谈,权力*,各方势力,熙熙攘攘皆为利,有什么好谈的?他本就不是皇室中人,不过是被她挑中当了驸马而已。母亲也向来喜欢像他这般性情的人,假以时日,他在朝中定然能独当一面的,自己何必将他牵扯进这无尽的漩涡之中?
她原本在他鼻尖的指缓缓上移,移至他微蹙的眉心,将那眉间的皱褶揉开,喃喃说道:“其实你不需要做些什么,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可以。”
然而驸马双目紧闭,呼吸绵长而平稳。
李宸笑了笑,站起来拿起一旁的薄被盖在他身上,旋身想要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随后便附身在他的额头留下一个温柔的吻,就离开了内室。
只是,离开的李宸并没有看到,那个大字型躺在榻上的男人等她离开之后,缓缓地张开了眼睛,望着上方半晌,又缓缓闭上,这回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留宿在公主府中的周季童醉得昏天暗地,一觉睡醒,不知今夕何夕。等他抱着被子响了半晌这是哪儿之后,都来不及喝公主特地让人送来的醒酒汤,就一头扎进了宋璟的院子里。
“广平,我喝醉了话多吗?”
正在书阁练字的宋璟头也没抬,“话多,比永昌养着的那只丑鹦鹉还聒噪。”
周季童:“……”
宋璟将手中的毛笔搁下,看向他,“怎么?”
周季童有些提心吊胆,他一直都没怎么喝多过,不晓得自己的醉态到底是怎样的。真担心昨天和宋璟相聚,三两杯黄汤下肚,话匣子一打开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全部都倒了出来。
要是喝醉了的自己在宋璟跟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永昌小表妹日后晓得了,还不得拔掉他一层皮。
周季童:“我昨个儿没说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