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宸觉得自己有点想揍宋璟。
翌日大早,驸马便要前去洛阳。
公主平常喜欢睡懒觉,但这日也破天荒地天还没亮便起来了,亲自送驸马到长安城外。大婚后宋璟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到东都去监察赈灾之事,他在朝廷之中虽然一帆风顺,到底是根基不稳,李宸觉得自己有必要露一下面,让随行的官员晓得公主对驸马洛阳之行也十分重视,并且驸马如今在公主心中十分重要,若是想要有好果子吃,该要怎么做,彼此都心知肚明。
宋璟私下的时候十分热情,可在人前都十分冷清,他穿着一身白色常服,撩起公主马车的车帘,看向马车内的李宸。
“公主不要再送了。”
李宸微微笑着,“没事,驸马先走。”
“公主待会儿可是直接回公主府?”
“不,我去阿姐那里看看。”
眼前的这对年轻男女或许彼此有些好感,或许还有一些比好感更多一点的情愫,他们可以彼此十分愉快又热情地享受对方给他们身体带来的愉悦,可这些却并不足以让他们此刻生出什么难舍难分的离别之情来。
平时相处融洽和乐,甚至双方都对彼此产生占有欲,可并不代表心中的眷恋有多深。
宋璟默了默,然后微微点头,“也好,公主替璟问候太平公主,希望她与腹中孩儿一切安好。
李宸弯着大眼睛:“好。”
然后前方一堆正在等公主和驸马依依惜别的人默默地站在不远处,想要八卦公主和驸马说了啥,无奈风又太大,听不见,只好一个个抬着头看天上有没有乌鸦飞过。
宋璟:“那璟便先行一步。”
李宸点头,“驸马一路保重。”
而在马车前充当车夫的舒晔以及男装的舒芷听完了全过程,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又移开。
他们觉得公主和驸马两人有时候十分令人费解,有时候两人相处的时候十分融洽自然,郎才女貌站在一起,好似天生便该是他们俩凑一堆似的,可有时候两人之间也会忽然冷下来,不知道是为何,总是就是忽然冷了下来,若是前者能让人感觉到春风满面的话,那么后者便是秋风萧瑟了,譬如此刻。
李宸果然是等到宋璟一行人等离开了之后,才回了长安城内。
回了长安城便直奔太平公主府,太平如今正在卧床养胎,昨天也没进宫去请安,李宸昨天在宫中的时候就琢磨着要来看她,只是没想到宋璟忽然说要去洛阳,只好先将宋璟送走再去看阿姐。
太平正半躺在榻上,百般无聊,听说李宸来了,十分高兴。姐妹俩说了一会儿闲话,李宸便说起李敬业的事情来。
太平长年累月在宫中熏陶,眼下虽然下降薛绍,她又是在自己的公主府中,环境比起从前已经是单纯了许多,但这并非意味着她对这些事情不敏感。
她沉吟了一下,说道:“李敬业此事,很难说。阿妹,如今父亲身体每况日下,李敬业虽然从小便进宫陪三兄四兄练习射骑之术,可自从父亲将他放出宫后,在许多事情上,大阿兄在的时候他拥护大阿兄,二兄尚未被废之时,他也与二兄来往甚密。这个事情无论如何,母亲是心中有数,若是他此番真的娶了武家的小表妹为妻,说不定日后的路会好走一些。”
李宸闻言,没有吭声,这个道理谁不懂呢。
可她并非是想要李敬业的路有多好走,她不过希望他能忠于李氏。
太平看着不吱声的李宸,倒没有直接问她是否不舍得李敬业,她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想让母亲打消念头,如今宋璟也去了东都,你不妨借机说要去不羡园,让李敬业亲自带人护送你前去,或许会管用。”
李宸:“……”
这招真是快准狠,她的驸马前脚才离开长安,她后脚便不甘寂寞,要会地下情人了。
☆、第126章 :平步青云(七)
永昌公主的驸马都尉宋璟东行洛阳的三天后,公主在一队轻骑的护送下到了不羡园。
公主年幼之时时常喜欢去不羡园玩,后来经过李弘猝死之后,当今圣人身体时常不佳,公主去不羡园的时间便大大减少了,这两年到不羡园几乎只是走个过场,住个两三天透透气,便又匆匆回宫。
如今是公主出降后首次到不羡园,然而陪她到不羡园的人当中却没有驸马宋璟。
长安城中的百姓倒是没什么反应,谁都晓得驸马宋璟是科举进士第一出身,心牵天下苍生,是立志为民请命的,如今东都洛水泛滥,他前去监察救灾不能陪公主,也没什么了不起。而且大伙儿也都晓得,公主和驸马的感情好得很呢,驸马前去洛阳的当天,公主都亲自将驸马送到城外了。
可在达官贵人的圈子里,这事情就有些不同寻常了。永昌公主从小便对英国公兄妹青睐有加,英国公有今日,虽有有祖荫庇护,可也跟永昌公主分不开。原本以为公主招了驸马之后,便没英国公啥事了,可如今不过是宋璟东行洛阳,公主便让英国公护送着去了不羡园。在众人看来,公主此举,其用意不言而喻。
公主府中有惊才绝艳的宋璟,公主府外有文韬武略的李敬业,诸多贵女看在眼里,既是羡慕又是嫉妒,直恨自己没有那般的身份地位,可以这般为所欲为。
而此时在不羡园中,两匹骏马正在后山的大道上慢慢悠悠地走着。
“将军是否记得,你上一次到不羡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道旁小溪潺潺流水,李宸望着清澈见底的河水,想起了许多年前第一次来不羡园的场景。
“某上一次到不羡园,是孝敬皇帝大婚前,那时公主非要在孝敬皇帝陪着在湖中摘莲子,我们在湖中的小道之上,还逮到了一只白雁。”
坐在马背上的李敬业微微笑着,他不作武将打扮时,高贵清华,眉目间又带着属于习武之人的硬朗锐利,十分好看。他侧头,脸上的神情颇有几分缅怀,他问李宸:“公主还记得吗?”
李宸点头,“当然记得,那时大阿兄还说即便是一只白雁,也应该让它自由自在的,而不该将它关起来。”
李敬业坐在马背上的身体坐直了些,“孝敬皇帝天生仁德,可惜天妒英才。”
当年李弘猝死后,李治对嫡长子的去世非常痛心,追封他为孝敬皇帝,历史上去世的太子被追封为皇帝的事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李敬业觉得,这些身后名,又有什么用呢?
人活一世,生前兢兢业业,早便该能享受的都享受了才是,若是已经化作一坯黄土,任凭身后名再好,于死去的人而言,他会有任何感觉吗?
李敬业说道:“若是孝敬皇帝在世,某必定鞍前马后,为他开疆拓土,助他创太平盛世。”
李宸听到李敬业的话,微微一怔,“若是大阿兄还在?”
李敬业微微颔首。
李宸:“将军此言……似乎话中有话。”
李敬业默了默,没有说话,那双好看的眼中似是有千言万语蕴含在里面,最终又化在一声笑叹当中,“某想去从前相王钓鱼的地方瞧瞧,公主可要一起?”
李宸点了点头,“也好。”
李敬业闻言,手中的马鞭已经落下,骏马便疾驰而去。李宸随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