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城阳姑姑在房州去世,留下尚未懂事的幼儿薛绍,父亲爱屋及乌,将薛绍接进宫中与几位兄长一同在崇贤馆读书进学,其心思不言而喻。
太平阿姐的驸马是谁,母亲都不操这个闲心,反而是一门心思要为三兄李显选个称心的正妃。
李宸觉得自己如今是一听到母亲要帮李显选妃,耳朵就不受控制地支起来,没办法,未来的韦氏是她的心病,李宸打定主意只要母亲看中的人家是姓韦的,一概不论此韦氏是不是彼韦氏,一定得将这门亲事搅黄。
反而是在面对太平的婚事时,她显得十分淡定。
太平在凤阳阁中,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一会儿要出去走走,一会儿又要李宸给她伴乐跳舞,总之就是十分的坐立不安。
李宸见状,扶额笑道:“阿姐,你不要这么心神不定的,父亲肯定不会让你下降到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家当中去。”
太平没好气地横了李宸一眼,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李宸十分不服气,“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懂了?就算你不说,我还是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太平见她不服气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嫩脸,李宸不乐意,偏头避开。
太平的手落了个空,秀眉微扬,便笑着将手收了回去,“就算你知道我担心什么又有什么用?我的担心从来就不重要。”
太平脸上的笑容有些复杂。
李宸看着太平脸上的笑容,心里也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身为公主,她们要嫁谁都不是由她们说了算,当年的新城姑姑、城阳姑姑,尚未出降之时在父兄跟前也是极受宠爱,可是她们要嫁谁不要嫁谁,都是由阿翁和父亲定下来的。
李宸从未见过新城公主,但是听父亲说起新城公主时,语气总是带着几分饮恨。新城姑姑先是出降长孙家族,后来因为长孙无忌被诬陷造反,夫婿被连坐,新城姑姑被接回宫中后,父亲又为她选了一个驸马。可新城姑姑的第二个驸马不是什么好东西,外面都说新城姑姑是病死的,可她有一次无意中听到父亲和母亲说起新城姑姑的死时,言下之意竟是新城姑姑是被家暴致死的。
公主是贵不可言,可公主的生活质量如何,跟夫家有的关系,跟驸马更有关系。
新城姑姑下降的韦正矩,竟然连公主都敢家暴呢。
又譬如说她的太平阿姐,历史上的太平公主何其尊贵,是母亲和父亲唯一的女儿,得天独厚,受尽宠爱,结果呢?还不是自己心爱的夫婿活活在牢中被饿死,而她在一个月后便被母亲逼着嫁给武家的人?
难怪阿姐嫁给武家人之后会养那么多男宠,换了她也养。
最心爱的那个已经没有了,母亲要的不就是她嫁给武家的人巩固她的政权吗?给母亲牺牲她的幸福将她当成政治的棋子,还不给她养一堆男宠给武家的人戴几顶绿帽啊?
这些事情,不想还好,一想起来李宸就登时觉得日后自己的婚姻也没什么好期待的。
李宸蔫了下去,有些没精打采地托着下巴看着院子中的景致。
太平见状,不由得忧心:这到底是谁要出降?怎么阿妹看着比她心事还要重些?
李宸回头,恰好迎上太平有些忧心忡忡的眼神,一愣,随即唾弃起自己来。阿姐因为出降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心情忐忑不安,她还要往阿姐心里添堵,这成什么事?
李宸一边嫌弃自己一边脸上带着笑容拉着太平阿姐去清宁宫给母亲请安。
就算父亲如今说正在替太平阿姐选驸马,最心仪的人选母亲肯定晓得。只是公主出降是大事,肯定是要装模作样地考虑上几天的,李宸觉得拖上太平一起去探探母亲的口风就好了。
只要母亲透露了口风,阿姐也不至于这么坐立难安的。
李宸和天平去清宁宫给母亲请安的时候,母亲正在练字。
可能是因为明崇俨给太子等人看相时说太子不堪继承的话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最近东宫那边的动静消停了许多,平时在政事上太子也不像过去那么动辄往武则天心里添堵,因此她难得有心情练字。
上官婉儿在旁伺候笔墨,见李宸和太平进去,便微笑着退了出去。
李宸跑到母亲身边,看着母亲一手行云流水般的飞白书,忍不住赞叹:“阿娘的字真好看,要是永昌,即便是练上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功力。”
武则天笑瞥了李宸一眼,将手中的毛笔搁下,“你啊,若不是外骛太多,又怎会比不上阿娘?”
太平负责在旁边拆台:“可我瞧她古琴比书法好,可见她的天赋在古琴而不在书法,即便是她废寝忘食,日夜练字,怕且也赶不上阿娘的。”
李宸:“……”虽然她们是要来讨好母亲,可阿姐也太不给面子了啊。
武则天笑瞥了这对姐妹花一眼,便领着她们走出了书阁。两个女儿都是她生的,尤其是太平,从小就由她亲自教导,即便她小小年纪已经学会将心事藏在心中,但又怎能逃得过母亲的眼睛?
武则天一边往外走,一边喟叹着说道:“你们俩啊……就不用给母亲送这么高的帽子戴了,永昌,是你非要拉你阿姐来的吧?”
李宸:“……嗯。”
武则天侧头扫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是斥责还是放纵:“你总是这般横冲直撞。”
李宸撇了撇嘴,咕哝着说道:“我看阿姐在凤阳阁中坐立不安的,心里也难受。阿娘,父亲到底想好选谁当阿姐的驸马了没有?”
☆、第079章 :有艳淑女(二)
武则天听到小女儿直接到不能再直接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她看向两个女儿,小女儿眨巴着好看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而大女儿则是咬着下唇,神色有些羞窘又有些紧张。
武则天的目光最终落在太平身上,平常不怒而威的声音在面对两个女儿时带上几分温情,她说道:“你们的父亲从来都只怕给你们的不够多,如今太平要出降,他定是要千挑万选,想给你挑个最好的。你要相信,父亲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你。”
太平垂下了双眼。
她满腔的少女柔情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但出于矜持,又不能直接跟母亲说什么。
李宸心想,谁不知道父亲不会委屈太平,太平也知道父亲不会委屈她,她只是怕未来的驸马不是她喜欢的那一个。
李宸扯着武则天的衣袖,声音爱娇:“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定然都不会委屈阿姐。可我想知道未来的姐夫会是谁家的。阿娘,从前您给兄长们选妃的时候,都会告诉永昌未来的阿嫂是谁家的,怎么如今就不能告诉永昌到底谁是未来的姐夫呢?”
武则天脚步微微一凝,神色似是无奈地看向李宸,说道:“我瞧你是越长大便越能折腾了。”
谁说不是呢?
武则天记得太平小时候天真活泼,总是在宫中横冲直撞,没心没肺地到处跑到处钻到处玩,而李宸小时候很安静,最常做的事情便是让她的乳母刘馨抱着她到清宁宫,后来再长大一点,便是缠着父亲和母亲陪她一起练字。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她和太平的性子就反转了,如今太平是一副安静沉稳的模样,李宸却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什么事情都能插一脚进去。‘李宸神色十分无辜,跟母亲撒娇说道:“好阿娘,阿姐紧张,她在凤阳阁紧张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父亲肯定跟您说这事的嘛,他虽然还没定下来是谁,但谁的可能性最大,阿娘肯定最清楚了。”
李宸的话倒也没说错,李治对太平的婚事心中早有主意,只是觉得还要再慎重一点,因此还没把话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