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我听城阳说,越王似是想和英国公结为亲家。”
李治的声音带着几分好奇,“哦?越王府的小县主竟然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么?”
武则天笑道:“越王府的小县主应该是与旦儿同年,已经十来岁了,说亲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成亲。”
“城阳的意思,是不想让他们结为亲家吗?”
武则天的回答十分含蓄,“城阳并没有这样说。”
李治叹息着说道:“可她心里大概是这么想的。”
李宸听着父母的谈话,愣了一下,心里也实在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于是便没有惊动他们,继续安静地听墙角。
其实城阳公主和越王妃的梁子是好十几年前结下的了,那时候城阳公主下降杜如晦的儿子杜苛,后来杜苛因为参与李承乾造反之事被杀,城阳公主被太宗接回宫中。而越王妃则是不知道抽什么风,跟贴身侍女说杜苛之事,还惋惜着说了几句太宗为城阳公主千挑万选的好夫婿,竟然也站错了队,城阳公主虽是长孙皇后所出,但却没有长孙皇后那样的好福气如此云云。
贴身侍女大概是跟越王妃有仇,私下找城阳公主告密,说我们王妃私下如此云云之类的。
城阳公主冷笑,打发走越王妃的贴身侍女,转身就去太宗那里告状。
太宗得知后勃然大怒,发作了越王的生母燕德妃一顿,让她管教好儿媳,随即又将越王派到军营里操练了半年。
从此以后,城阳公主对越王妃就没什么好感。
李治沉吟了半晌,又说道:“若是城阳不愿意,你便出面解决一下吧。”
“城阳与我们说这事,或许也并非是她的私心。越王和英国公,都是主上十分看重的人,他们能和睦相处自然好,但若是成了亲家,也绝非是好事。”武则天慢条斯理地分析说道:“妾为此事也想了几天,今日亲蚕之礼,明日妾要在正殿宴请内外命妇,不如妾在宴会上借机与越王妃说起此事,将越王府小县主的亲事解决了。”
正在听墙角的李宸,几乎要为武则天喝彩了。
她来自未来,因此并不会像他父亲以及所有的大唐子民一样,认为武则天甘心于做一个皇后。她的母亲,将来是要当女皇帝的人,怕且从两年前,她的父亲和上官仪要废后的风波之后,母亲便萌生了要抢夺皇权的念头。
一个要抢夺皇权的人,是不会愿意看到李唐皇室的势力太深太牢靠的,从前的她无法插手管不着,可眼前的却是可以干涉的。
越王是太宗的儿子当中,颇为有才干的,如今还统领京师宿卫,如果他真的和英国公结了亲家,对武则天而言并不是好事。
当然,对李治而言,也不一定是好事。
帝王之术,莫过于平衡二字。
手下大臣相亲相爱固然好,可太相亲相爱也有可能会导致双方联合势力坐大,帝王不好控制。
因此,李治对武则天的建议并未说什么,只是轻叹着说了句,“媚娘,到如今,与我同出一母的兄弟姐妹,只剩下一个城阳了。”
太宗与长孙皇后,育有三子四女,如今只剩下李治和城阳公主。李承乾和李泰就不说了,两个人为了太子之位造反,太子被贬为庶人离开长安,客死异乡,李泰也被贬离长安,年方三十五就去世了。太宗本来有四个女儿,长女安乐公主和太宗带在身边亲自抚养的晋阳公主,都早早病逝了,还有一个新城公主,原先下降长孙无忌的堂弟长孙诠。后来长孙无忌被许敬宗诬告造反,身为堂弟的长孙诠自然也受到了牵连。于是新城公主便被接回了宫中随后改嫁,新城公主改嫁后没几年,也病逝了。
李宸也不知道自己的阿翁和祖母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儿,都是英年早逝的。
总之现在,城阳公主就是这世上唯一与李治有着相同血脉的人了。
在李宸心中,父亲与母亲是很不一样的。父亲或许性格优柔寡断,但却是个十分看重亲情人的。身为帝王,他有时候或许必须得抛弃一些东西,但大多数时候他对身边的亲人,总是十分宽厚温情。
李宸正想着,就听到武则天温柔的声音,“主上,您身边还有媚娘。”
李治稍稍沉默,随即带着几分宽慰与庆幸的声音便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是啊,幸好我的身边,还有媚娘。”
李宸没有再听下去,虽然睡了一觉,可仍然感觉累得要命,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境当中。
翌日,武则天在正殿宴请内外命妇,果然如同她跟李治说的那般,在闲谈间,三两句便将越王府小县主主的亲事定了下来。
武则天为越王府小县主挑了个人家,对方家中封户三百,出身也不低,祖上便是为官的,到了这一代也并不赖,当了个五品的闲职,有官职有封食,祖上为官出身,门楣并不算低,加上皇后殿下亲自出面为其做媒,那是多大的面子。
越王妃中意得接受,不中意也得接受。
☆、第017章 :城阳公主(六)
亲蚕典礼之后,武则天出面为越王府的小郡主湘姑定了一门亲事,城阳公主最近心情都颇好,经常到宫里来走动。
李治在长安的东南面为李宸安置了一个庄园,从南方找来了专门种植茶树的人来管着。庄园很大,还建有别院可以让皇子公主们闲时去住几日。
李宸得知自己有一个庄园之后,就吵着要去看看。
反正她是个孩子,能任性的时候当然要任性。
李治和武则天对两个女儿向来都是有求必应的,恰好那天几个皇子们也要出城去打猎,于是帝王夫妻就让人替他们安排了出宫的事宜,既然是出去玩,自然是不要扰民,只派了两队骑卫护送他们出宫。几个皇子公主就高兴地可以喊上自己平日里玩得要好的小伙伴一起去玩,而最近常进宫走动的城阳公主见兄嫂最近忙于政事,就自告奋勇,带着一群熊孩子出宫。
太子李弘和二皇子李贤已经正式参与政事,所以并没有和李宸太平一起去庄园。
李显和李旦带着一队骑卫先去打猎,同行的还有英国世子李敬业和薛绍。
太平跟李宸一起看着那一队绝尘而去的骑卫,语气里带着羡慕,“其实我也很想去打猎啊。”可惜父亲和母亲都不让她去。
这时城阳公主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跟太平年龄相仿的女孩,那是上官婉儿。
“公主。”上官婉儿走过来,朝太平和李宸行礼。
太平摆了摆手,“又不是在宫里头,不用多礼。”
上官婉儿人虽然小,可该知道的事情却十分明白,“礼不可废。”
李宸侧头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城阳公主,“姑姑,该走了吗?”
城阳公主点头,一手牵着李宸一手牵着太平,“对,再不走,待会儿你们的阿兄和绍表兄打完猎回去,怕且我们还没到呢。”
上官婉儿看着几人的背影,犹带稚气的脸并没什么表情。她是上官仪的孙女,从她开始记事的时候,母亲就告诉她,她们是因为祖父上官仪的原因,才会没入掖庭当宫婢。母亲郑氏出身贵族,知书达理,在掖庭的母亲经常抱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婉儿,不是母亲教你诈,而是这世上,唯有权力才是最可靠的。若是有一天,有人能带你离开掖庭,一定要离开。如果有人给了你追逐攀附权力的机会,一定不要放弃。”
掖庭里的人都说她是一个难得早慧的人。掖庭里,许多宫婢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从来不会有人问起她们,好似那些人从来没有在世上存在过;掖庭里也有很多宫婢抱着被子,夜夜哭泣。
母亲说她曾经做了个梦,梦到她的婉儿可以离开掖庭,有能力站在万人中央。所以即便她们是掖庭中毫不起眼的宫婢,母亲也从未放松过对她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