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闻言咬紧了下唇,看着程子安的目光哀哀戚戚的,简直要哭出来了——她可是知道程子安喜欢那人是谁,如今两人都许过终身了,对皇帝陛下始乱终弃什么的……别说是如今的程家了,就算是程远还在,程家最鼎盛时,也绝不敢做出这种事来的!
为了程子安的小命着想,程夫人几乎瞬间就要改变立场帮她说话了,然而还不等她开口,便听程老夫人终于叹了口气说道:“程家如今已然如此,随你吧。”
程子安闻言怔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
这些年,程老夫人最在意的便是程家被污的名声,如今程潜真的变节,那么那些说法便不算冤枉了。她不是一个会自欺欺人的人,虽然执着了那么多年,但事到临头,她也不会再自欺着继续执着下去。那么回头想想,如果一开始她就知道程潜不是被冤枉的,那现在的她们又会如何呢?
程家一门孤儿寡母,虽然背负着不算好的名声,但程家到底家大业大,衣食无忧总能做到。程老夫人这辈子依旧会守着程家,程夫人或许会改嫁,也或许不会,但程子安不会再扮做男儿,她该过着寻常女儿该过的生活,十七八岁的年龄,或许已然找了一个身份不算高,但人品秉性不错的夫君,然后为人妻为人母,安安稳稳的度过平淡的一生。
可惜,一切都错位了,因为程老夫人的坚持而错位。她突然间发现了自己这些年对程子安的苛责,便想要在这一刻弥补——她再之前那十几年里苛责了太多,那在之后的日子里便放任些吧,让这个孩子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如今的程家,也不必再让她背负。
程老夫人松了口,程夫人和程子安都松了口气。其实她们都很害怕,怕程老夫人责怪,更怕她被这消息刺激得有个好歹,甚至在等回应时程子安都隐约有些后悔选了个这样的时机来说这件事,但事实上程老夫人的心态却出人意料的平稳。
不过就算是接受了,程老夫人最后也定然是要问上一句:“阿捷,你喜欢那姑娘,是谁?”
程子安看了程老夫人一眼,然后莫名心虚的别开了目光:“嗯,是……陛下。”
“哐当”程老夫人刚端起来的药碗掉在地上,摔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霖:乱点鸳鸯谱……呵呵,这锅我不背!
楚翊(踹开李霖):不要大意的直接把锅扣我头上吧!
嗯,子安少年就这样出柜了……
☆、第184章 那个去赴宴的少年
程老夫人很是受了一番惊吓, 在程子安再三保证说陛下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并且两人都痴心不改之后, 程老夫人才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心病这种事,总还是要自己想通了才能好, 或许只需要一瞬, 也或许就此郁郁而终。程子安不觉得程老夫人迈不过这个坎, 不过对于她来说,或许真的还需要时间来接受。
一路紧赶慢赶的回京, 程子安也是一身的狼狈, 待到见过程老夫人后心情又几经起伏跌宕,脸上很快便露出了一丝疲态来。
程老夫人素来严厉, 但并不是个会因为自己生病就苛责儿孙的人,就是程夫人这个儿媳,她也不曾要求她必然要跟在自己身边侍疾,左右家中还有仆从。她喝过了重新熬好送来的药, 见着程子安眉宇间那抹疲色,便说道:“阿捷一路赶回来当时累了, 回去休息吧, 祖母这里无事。”
程子安盯着程老夫人看了一会儿, 见着老人与她说话之后精神似乎好了不少,知她的病本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便也不强求,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说道:“那祖母也早些休息, 阿捷先告退了。”
程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她回去。
程夫人将程子安送到了院门外,脸上的神色有些纠结,似乎欲言又止。但到了最后,她到底也没说什么,只道:“你离家许久,屋子里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到底空置了太久。你先回去看看,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就让人仔细收拾了。”
程子安应下了,见程夫人没有再说什么,便告辞离开了。
其实她知道程夫人想说些什么。且不论她女子的身份,就算她是男儿,程夫人也是不想她与皇帝扯上关系的。毕竟君心难测,如今她们两情相悦,自然是千好万好,可一旦楚翊变了心,等着她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但那又怎样呢?她总不能因为这些担忧,就将人放下了。
程子安的院子离程老夫人这里不远也不近,等走到地方,她也已经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在脑后了。她走了大半年,屋子里果然如程夫人所言,一直有人打扫,除了久无人住少了些人气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没有再折腾,程子安让人送了热水来,沐浴一番之后便早早的歇下了。
之后的几天对于程子安来说,真的是难得的清闲。她的仕途大抵因为程潜算是毁了,但也因为程潜的变节,她不需要在背负程家的未来。读书习武,再没有人逼迫与她,她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做事便好。虽然这些她依然没有放下,但或许心境不同了,她竟觉得格外的轻松。
如此过了四五日,她便收到了一封拜帖。
帖子是李霖着人送来的,说是京中的一众好友听闻她回来了,要在醉仙楼设宴为她接风洗尘。
程子安看着那封拜帖心情有些复杂。她早年确实在京城结交了一些朋友,李霖便是其中一员,但随着后来入宫做了伴读,她与宫外的朋友们聚得少了,便有了一些生疏,也只有李霖这两年与她关系越发的好了。她知道程潜的事暂时还没有传回京城,她在众人眼中算得上是前途无量,所以还会有人想要与她结交,也不知等程潜的事情传回来之后,这拜帖上写的那些人还能剩下几个。
想归想,李霖相邀,她自然还是要去的。
这两日程老夫人的精神渐渐地好了起来,虽然依旧一副形销骨立的瘦削模样,但总不再是程子安回来时看见的那般死气沉沉的模样。
程子安每日都会去看她,邀约的事便也与程老夫人说了一回。程老夫人不再拘着她,只道:“去吧,看看今日哪些人会去,一个月后又有哪些人还会与你往来,你才能知道谁可以结交。”
程子安应下了,然后回去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锦袍,便施施然的出门赴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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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霖这半年来这京城可谓是风头正盛,巴结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程子安离京时,他尚且只是刚入工部的一个没什么品阶的小官,如今已是升做了主事。虽不过六品,但这样的升迁速度也是骇人的,而且他出仕以来先得楚翊举荐,后又与楚翊经历过生死,再加上那两年伴读的情谊,没人怀疑他未来仕途顺遂。
巴结李霖的人不少,但他又不傻,并不是什么人都结交,这日邀了程子安为她接风洗尘,他便只约了两人当年的旧友小聚一番。
京城里的消息传得快,程子安因为祖母病重回京的事自然很快就传开了。众人虽然不知她在边关混得如何,但就凭她当年与李霖一同给楚翊做了两年多的伴读这事儿,也是值得结交的。
于是这一天来的人不算多,却也不算少,李霖约的人全数到场,十来个世家公子包了醉仙楼的一个包厢,吃喝谈笑好不热闹。
席间李霖盯着程子安看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道:“听说北州的风沙大太阳毒,我还以为你去了一回,回来时脸上定然黝黑粗糙,怎的还是这般细皮嫩肉的模样?”
程子安看着李霖似乎颇为失望的模样,只觉得哭笑不得。还是有人在旁笑着接口道:“子安莫要理他,他那只是嫉妒罢了。去岁蕲州大水,他去做了几个月监工,回来时黑得跟碳一样,都没脸出门来见人了,这养了一个冬天才终于算是养回来了。”
世家子弟重风仪,程子安想着李霖一脸黝黑的穿着锦衣华服的模样,也觉得有些好笑。
李霖并不否认什么,闻言笑骂道:“也就你们这些没吃过苦的还有心情打趣我,真叫你们去试试,只怕一个个都要哭爹喊娘了。那哪儿是晒黑就算完的?我刚去的时候,只是每日去大堤上走一走,没几日就给晒得脱了层皮,晚上整张脸都火辣辣的疼。”说罢叹了口气:“早先陛下就说,子安是天生晒不黑的,没想到竟是真的,真是好生让人羡慕啊。”
众人说笑几句,气氛渐渐地便热闹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都有些熏熏然了。李霖突然拍了拍程子安的肩膀,对她说:“走,去窗边吹吹风醒醒酒。”
程子安往席上扫了一眼,酒后众人的话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重点早不在他们两人身上了,这时候也没人向他们看来。于是她点点头,站起身与李霖一起走到了大开的窗户边。
李霖倚在窗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热闹的酒席,声音略低的问道:“子安,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从李霖叫她过来,程子安便知道他是有话要对她说,闻言倒也不隐瞒,便道:“议和之事大约就在这些天了,说不得如今国书已然签订,陛下应当很快就会回来了。”
李霖闻言眉头微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间倒是没有开口。
程子安与他相交多年,见他这般模样,便知他心中大约有事拿捏不定,于是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