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侍卫服饰的皇后视线扫过苏怀灵,又看了看走在前方的小皇帝,微微笑了一下。
身为阶下囚的严旭再也没有之前禁军统领那威严的模样,为了迎接景仁帝的到来,锦衣卫还特意将他打理了一下,让他看起来显得整洁一些,除了被皇后斩断的那只手外,看不出什么特殊的伤痕。
“他说了什么吗?”景仁帝问道。
井西献回道:“从进入锦衣卫大牢开始,他便一言不发,我们也动了一些刑,却一句话都撬不出来。”
对此井西献是有些敬佩的,不管严旭做了什么欺君罔上的事情,就冲着这份坚持,也值得人佩服。身为锦衣卫统领,他自然知道镇抚司的手段有多可怕,井西献自认没办法撑过这些刑罚,而严旭却能咬牙挺住,连吭都不吭一声,是条汉子。
景仁帝却是皱皱眉,命人抬起严旭的头,只见这人双目清明,神智没有问题,这样就够了。
景仁帝问道:“朕只有两个问题,第一,何为‘出局’?第二,燃香可入梦这点朕清楚,可你们又怎么确信,朕梦到的必定是你们本人呢?”
皇后的视线本来落在严旭身上,听了这个两个问题后,猛然看向景仁帝。只见小皇帝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一向冷静的皇后尚且如此,严旭自然更是震惊。他的惊讶毫不掩饰,脸上写满了生怕秘密暴露的恐惧,对于景仁帝来说,这就够了。
不过该试的刑罚还是要试的,景仁帝挥手冷酷道:“不必在意朕,动刑。”
尽管他说不必在意自己,但锦衣卫还是要考虑小皇帝的心情的。接下来的刑罚都没什么视觉冲击,最多就是针刺鞭打一类的,不会太残酷,但严旭依旧什么都不说,吭都不吭一声。
在一旁观看的苏怀灵捂住嘴,来到镇抚司这些日子,她天天吐天天吐,也就这两日适应了一点,虽然有些不适,但总不至于在帝王面前失态。苏怀灵这些日子听惯了惨叫和求饶,今天见到严旭,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敬佩。
然而苏怀灵的敬佩在景仁帝这里就是疑惑,严旭若只是不吭声也就罢了,为何连表情都不变?鞭笞针刺在他这里好似挠痒痒一般……不,是没有任何感觉。
景仁帝摆摆手,动刑的锦衣卫停下,井西献到景仁帝身边,只听皇帝道:“这里最能忍痛的锦衣卫是谁?”
一个锦衣卫上前跪在景仁帝面前,景仁帝道:“方才的针,拿一根轻轻刺他一下。”
第27章 归于平静
这种突然要惩罚下属的命令是很不合理的,苏怀灵看了看那个被叫出来的锦衣卫,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严旭不肯招供不是锦衣卫的错,请陛下不要责罚!”
本来她在墙角站着围观严旭受刑,没有丝毫存在感,这么冲出来一开口,一下子进入众人的视线中。
景仁帝冷冷地看向井西献,井西献连忙道:“启禀陛下,锦衣卫教的大都是《刑律》,对于一些宫廷、朝堂上的规矩,这里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不过《刑律》她已经学的差不多了。”
景仁帝点点头,算是认可井西献的说法,井统领暗暗擦了把汗,连忙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锦衣卫冲出来把苏怀灵的嘴给堵上,绑起来扔在了墙角。其实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让苏怀灵退下,可这女子是景仁帝亲自吩咐过来学规矩的,景仁帝没开口赶她走,是不会有人敢拽苏怀灵下去的。
那名据说是耐受度最强的锦衣卫走上前,其中一人拿起针来要刺,景仁帝道:“抬起来头来,让朕好好看看你的脸。”
苏怀灵闭嘴后,便没人敢开口质疑景仁帝的命令,锦衣卫抬起头,一张普通的脸映入景仁帝的眼帘。
他的同仁开始动刑,因为景仁帝的命令不敢留手,每一下针刺都是极为用力的。这种针刺不会在身上留下什么伤口,刺几下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很痛很痛。
这名锦衣卫确实是个汉子,被用了几下刑都咬牙不吭声,景仁帝见他额头沁出汗珠,便命令他们停手,对这名锦衣卫道:“疼吗?”
锦衣卫是个实诚人,他点点头道:“很疼。”
“可你一声没有喊痛。”景仁帝道。
“忍住了。”锦衣卫回道。
“朕知道了。”景仁帝点点头,转而对井西献道,“给严旭上刑,把他的脸抬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井西献领命,再次将严旭架上,好好擦了擦严旭的脸,将他的抬起来面对景仁帝,这才开始动刑。这次的刑罚较之刚才还要重,那名锦衣卫受的跟严旭比起来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可严旭面色不变,依旧一声不吭。
“行了,”景仁帝道,“不用再给严统领上刑了。”
锦衣卫停手,但每个人心中都存着疑,完全不明白景仁帝这一系列的举动是为什么。
景仁帝对严旭道:“别装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了,朕明白你为何毫无畏惧了。严旭,你是感觉不到痛对吗?”
“你怎么知道?”严旭再也绷不住,冲口而出道。
“方才那名锦衣卫也是极有毅力之人,但他纵使忍住不吭声,额头上也因为疼痛而全是汗珠,皮肤也随着针刺而不断收缩。而你呢?”景仁帝道。
严旭的样子虽然惨,但是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么可怕的刑罚在他身上,他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哪里是什么能够忍痛,分明是根本不会痛!
牢内的人都没有说话,苏怀灵则是满脸悔意。几次得见天颜,在苏怀灵心中,这个皇帝简直就是冷漠的代名词。他或许是个明智的君王,可他并不是一个良善之人。他害得自己无辜的义兄在冷宫受苦,重病在身无人照顾;害得冷宫、宫门和猎场几个无辜的侍卫被革职;方才他还要用无辜的锦衣卫泄愤。可是到了此刻,苏怀灵才发现,景仁帝或许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冷酷,这个君王有着比其他人更理智的眼睛。
“不必用刑了,”景仁帝对井西献道,“想必严旭能够犯下此等罪行,只怕也是不在乎牵连自己的家人,也不在乎死亡,更不在乎受刑。或许此世间之物严旭是都不怕的,朕也没什么想问的了。”
“陛下,”井西献道,“不怕痛也未必不怕其他事物。臣倒是有一法,罪人严旭现在身上倒是有不少伤口,将他丢到蚂蟥坑中,让他被蚂蟥爬满身,血液一点一点被吸净。当然,臣不会让他死,一段时间就会将他拿出来补血,养好了再丢进去。如果蚂蟥不行,就再试试其他办法,人总有怕的事物,只是一时没找到而已。”
“井西献!”严旭再也没有刚才那视死如归的样子,一脸惊恐地吼道,“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竟如此狠毒!”
“臣只是为陛下分忧罢了。”井西献有些阴冷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而且看你这态度,想必是怕的。”
就算感觉不到痛,可是严旭一定是有触觉的。那一个个蚂蟥爬在身上,血液一点点流失的滋味,比痛还要钻心。
景仁帝淡淡地看了严旭一眼道:“不必了,朕有种感觉,就算这么做了,严旭这里只怕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到此为止,严旭罪无可恕,依刑律处置吧。”
按照刑律,严旭应当是被凌迟处死,而其家人被流放,其宗族子弟三代以内概不录用。
处理了严旭的事情后,景仁帝也不想再待在这阴冷的地方,离开前他看了眼已经被松绑的苏怀灵,淡淡道:“井爱卿认为朕该如何处置此女?”
井西献曾是禁军副统领,自然是知晓苏怀灵那逆天的运势,便道:“微臣有信心调教好她。”
“哦?”景仁帝看向井西献。
“运势好有些时候也可以利用,臣曾经试过让她扮成老婆婆带着刀枪等违禁器械混入京城,竟然从头到尾都无人发现。这并非她易容术有多高明,而是此女运气实在逆天,她想做成的事情,总会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成功。若是用来打探情报,会事半功倍。其实最近锦衣卫调查事情,总喜欢带上她。哪怕一点破绽都没有,她只要随便碰个东西,就能把破绽碰出来。”井西献感叹道。
“那便如井爱卿所愿,将苏怀灵交由你处置,她以后便是锦衣卫的人。不过放出去做事之前,先教好规矩。”
“遵命。”
离开镇抚司大牢后,景仁帝坐在轿子上一路都在沉思。皇后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守护着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