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须眉的爹是谁?
如今大半个江湖都已知道段须眉的爹是谁。
可他爹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作古了么!
段须眉自然看出众人在想什么,朝卫雪卿讽道:“据说你爹也在二十年前就该作古了?”
“这么想的又不是我!”卫雪卿无辜大叫,“你做什么只朝着我一个人冷嘲热讽?”
段须眉依然没有收起他那几分讥讽:“因为只有你爹和我爹同时在二十年前‘作古’了啊。”
众人:……
只是梅莱禾为何要这样问呢?是他少说了几个字么?
他自然没有少说几个字,他只是和段须眉一样了解卫飞卿而已,了解但凡那人说出口的话,就基本是既定事实。
他和万卷书身为卫飞卿的长辈,却从卫飞卿十四岁出府自立开始,就没有怀疑过卫飞卿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
段须眉淡淡道:“没找到他,是以我回此地来等他。”
卫雪卿隔了老半晌方吐出一口气:“……峰回路转,只怕卫尽倾做梦也想不到这一茬。”
“他为何想不到?”段须眉淡淡反问,“他既然能从二十年前那一跃之中逃生,另一个人自然也可以。”
“你以为他是侥幸生还?”卫雪卿冷笑道,“你也太低估他了。他根本是早已为那局面做好了准备,提前已在下方布置一番,段芳踪难道也能做到他这地步?”
这事段须眉倒当真是第一次听闻,蹙眉道:“你从光明塔册子里看到的?”
卫雪卿笑得愈发尖刻:“贺兰春又不是神仙,又岂会知晓此事?我却很多年前就知道了,不止我,还有贺修筠。不然呢,为何我们俩要走到这一步?”
憎恶、憎恨、恶心,俱不足以表达对那人的感观。好好坏坏,他为自己的每一步都做好了周全的打算,然而他人生之中的任何一步,亦只考虑了他自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
“或许是天道循环吧。”段须眉淡淡道,“一人机关算尽,一人绝处逢生。”
“这倒是更好了。”卫雪卿目中精光一闪,“我此番倒真是来对了,未料到真正的致命一击在这里,不过——”他忽的话锋一转,“你适才说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是何意?”
段须眉抬眼瞟一眼他身后众人:“长生殿三分之一的势力已分裂出去等待卫尽倾,三分之一折于零祠与清心小筑之战以及登楼之战,剩下这三分之一固然都是你的亲信,难道还有单独抗衡清心小筑与登楼联手之力?”
段须眉少有这般话多的时候,卫雪卿闻言不由冷笑:“你还真是自作聪明到快成第二个卫飞卿了。”
段须眉却不理他这嘲讽:“既然真正想要对付的是卫尽倾,又为何在登楼一战中拼尽全力?”
“都是一群*奸险小人,谁又比谁更值得多活一天?”卫雪卿冷冷道,“若是能够,将他们通通收拾了才最痛快。”他想到在登楼那一日,他拔剑分明已打算拿命来拼,那个号称武林第一高手之人却退让了,退后三步,任由丁情拨开他的剑,转身,头也不回。
委实……令人反胃。
卫雪卿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他大多数时候总是不动声色,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之物。
段须眉最烦不过这种人,他却在卫飞卿意愿下几次三番或主动或被动替这人解决了好几桩天大的麻烦,要说原因——
段须眉淡淡道:“真是任性。”
或许正是因为卫雪卿身上甚少见到却不可否认的这一点任性妄为吧。
或许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以这一点任性妄为为目的吧。
卫雪卿挑眉:“你这是同意与我联手了?”
“你不是‘不太喜欢’我么。”段须眉冷冷道,“我说过我在此等人,你大可以等他来后与他商议。”
以为,他就是段须眉而已,不打算当“段令主”。
卫雪卿目光不动声色从关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果然见到从杜云、龙皇到隐逸村众人,无不是将目光与注意力全副都放在段须眉身上。
眼珠转了转,卫雪卿忽然一整神情笑道:“说来我机缘巧合,得知段大侠、也就是段令主父亲昔日一切冤屈之事,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第88章 请君一杯断头酒(中)
卫飞卿坐在建州城中当日他与段须眉曾短暂停留的茶楼之上。
他已在此自斟自饮许久。
周遭却没有任何人看过他一眼。
因为他此时的模样委实不起眼极了。
他在此从午后一直坐到傍晚,从登楼各方混战、近日凤凰楼流走凶徒不时在城中出没的闲谈一直听到谢殷重整登楼为谢郁准备大婚之事。
这才终于见到谢郁从长街的那一头走过来。
谢郁还是那个谢郁。
卫飞卿看着他慢慢走来的身影,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情形。
不是东方世家被困那次,而是更早以前、当他还只有十四岁的时候谢郁护送贺修筠回清心小筑的那一次。
那时候的谢郁也只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孩子。
但他就像今日这般,穿着一身青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明亮而年轻的眼神之中带了一丝郁气,表情看似沉稳其实分明是沉默,尤带稚气的脸上一派老成的稳重。望向贺修筠的目光充满眷恋不舍,行为上却又守礼克制到近乎古板。
他说出他的名字叫谢郁时卫飞卿想,啊,果然是这个名字,看面相就该叫这名字。
他们二人全程都未说过一句见礼与道谢以外的话。
卫飞卿却奇异的对那个态度礼仪看上去有三十、眼里却分明藏着一抹三岁孩童才有的极致的天真的十五岁少年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