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耳房见面,兰姨娘也没说什么寒暄的话,而是直接对谢嫮问道:
“我昨儿听回事嬷嬷说,少夫人把那孩子放回去了?”
谢嫮让丫头上了茶,请兰姨娘喝,听了她的问题,也不着急回答,淡定自若的喝了口茶,才开口回道:
“兰姨娘说的是长寿啊。是啊,我放他回去了。”
兰姨娘脸色一变,一只右手抓着茶几的一角,对谢嫮说道:“少夫人,你也太糊涂了,那孩子手脚不干净,你若不能处置,直接交给我便是了,你这样放任他,今后若是再惹出什么祸事来,就不知这个罪责该如何追究了。”
谢嫮放下茶杯,呼出一口气后,淡然的看了一眼兰姨娘,冷下了脸,说道:
“你们不就是觉得那孩子是我沧澜苑的人,才交给我处置的吗?我倒不知道,我沧澜苑的事情什么时候兰姨娘竟然能带我处置了?今后他会惹出什么祸事来?我一并担着便是了,他昨天偷的那些药,我早上就已经让花意还回去了,回事处的掌柜也看见了,至于你说的其他东西,毕竟没有人赃俱获,凭什么就栽在他头上?”
兰姨娘没想到谢嫮会为了那个孩子这样与她说话,这些年在定国公府中,她协助二夫人管家,在府里的地位早就不是一个姨娘能有的了,她先前的话的确说的有些重,不过是气这丫头不知道轻重,竟然把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白白错过了,当真可恼。
深吸一口气,兰姨娘忍住怒火,对谢嫮弯起了唇,说道:
“少夫人言重了,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偷盗的行径绝对不能姑息,我是怕今后府中养出一个害虫来,所以才想严厉处置此事,可少夫人这样纵容,岂不是把家规置于脑后吗?这今后还要人如何服从少夫人?我更是怕这件事传到老太君耳朵里,老太君让少夫人管着沧澜苑诸事,若少夫人行事这般没有分寸,那今后这管事的权利只不知又该如何分配了。”
谢嫮看着兰姨娘这副慈悲脸旁,对她抬出老太君来压她的行径不置可否,而是另外问了个问题:
“兰姨娘向来待人宽厚,为何独独对待长寿那般严厉?莫不是因为翠凤阁的绿珠吧?”
兰姨娘脸色一冷,却是端住了架子,冷笑道:“少夫人说的什么话,我如何要与那贱婢为难?那孩子偷了东西,人赃俱获,我是依照规矩办事,哪里担得起少夫人说的一句严厉了。”
“严厉不严厉的,我也不跟兰姨娘你争了,大家心知肚明,长寿偷的药材已经还回去了,我也对他口头训诫过,还是那句话,其他东西未必就是他偷的,所以,又怎么能笃定的算在他头上呢?”谢嫮从交椅上站了起来,在兰姨娘面前踱步两下,然后才说道:
“至于沧澜苑的管事权利……说实话,我也没有多留恋,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兰姨娘若是能让老太君收回成命,不让我管,那我就真要谢谢兰姨娘的成全了。”
谢嫮心中在笑,这些人一个两个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当初她们若是能从夫君手中把持的住沧澜苑的事情,又如何会给她做这个顺水人情,如今夫君把管事的权利交给了她,她们倒好,想来一招移花接木,用本就不是她们能决定的事情来威胁她。
兰姨娘咻的站起了身,敛下眉目,对谢嫮冷声说道:
“别怪我没提醒少夫人。莫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绿珠的孩子全府上下都知道是大公子的,你今日帮了她们,我倒要看看那孩子今后会不会记得你的好,只怕要帮着她娘亲算计你都来不及吧。”
谢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孩子全府上下都觉得是大公子的?我看未必吧,兰姨娘不就不相信这件事?孩子是谁的,你我心中都有数,我如今只是不想闹大,兰姨娘若是再苦苦相逼,我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
兰姨娘指着谢嫮半晌没说得出话来,目光愤怒,似乎要把谢嫮拆吃入腹的样子,然后才紧咬着牙关,拂袖而去。
谢嫮从雕花窗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看来兰姨娘还真知道孩子不是夫君的,可那孩子是谁的?竟然让她这般容不下?
兰姨娘是二老爷的姨娘妾侍,如果孩子是二老爷的……那倒是能够说通了,只是如果是二老爷的孩子,那动手整治长寿和绿珠的不应该是二夫人吗?怎的轮到兰姨娘这个姨娘出手?
脑中思索着这些事,谢嫮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居家的衣裳,花意从外头回来了。喝了两口水,就来和谢嫮回禀了。
关上了门,谢嫮在小书房见了她。
“夫人,我打听到了些奇怪的事情。绿珠这些年一直被软禁在翠凤阁,只有上回老太君大寿,她才被放出来一回,那天也不知她在花园遇见了谁,过了几天,就有两个梳妆的婆子去给绿珠梳妆,然后,她整个人就给抬到了别处,是两天之后才回来的,回来之后就病的很严重,可是府里也没人给她请大夫,长寿那孩子才迫不得已去给她偷药的。”
谢嫮从书案后走出,蹙眉想了想,问道:
“抬去了何处?”
“具体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不过肯定是东苑里,而有能耐在国公府把一个人抬来抬去的,只怕也就只有那几个老爷和公子了,奴婢猜不出是谁。”
花意为了打探这些事情,没少与人费口舌,此时把事情全都说给谢嫮听了,她才觉得稍稍放松了一些。
谢嫮来回踱步,脑中想着这件事。
果然,兰姨娘身上穿的华服是有人特意给她穿的,如今听了花意打探回来的消息,只怕就是那日兰姨娘出门之后,被府里的某个人看中了,然后偷偷的抬了过去,两天之中发生了什么,谢嫮不知道,不过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要不然绿珠也不会生那么严重的病,大夫虽然还没来回禀绿珠的病情,但谢嫮早晨看了,却是是很严重的,而绿珠的眼睛里也似乎失去了生意,谢嫮脑中灵光一闪,想着今日绿珠不顾一切,一定要在她面前装作和大公子很熟的样子,为的不是让她嫉妒,而是想借由她的口,让大公子知道,然后……是不是有点托孤的意思?
她是自己没有了生存的欲望,想来想去,觉得大公子仁义,就想把长寿托付给大公子照料?
“你说,会不会是二老爷?”
谢嫮对花意这么说了一句,花意抬头看了看谢嫮,回道:“奴婢再去打探打探,夫人怀疑是二老爷看中了绿珠?”
谢嫮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确定,只是猜测。你先去探,最好找几个二房院子里贴近照料的人问问清楚,二老爷最近去了哪个妾侍的房里,他在这国公府里,有几处小院,这些全都打听清楚了,回来告诉我。”
花意记下了谢嫮的要求,点头便退了下去。
她离开后没多会儿,玉绡带着给绿珠去诊脉的大夫也回来了。
“病人之前身子的底子就不好,常年操劳过度,有些忧思成疾,后来调养了一阵,稍稍好了些的,只不过最近应当是受过某种刺激,如今又复发了,伤了心肺脉搏,颇有去势啊。”
老大夫是谢嫮让玉绡从外头找回来的,所以,不属于任何人,是个安心诊脉的大夫。
谢嫮点点头,又问道:“若是用药好生供养着,还能救回来吗?”
老大夫摸了摸白须,说道:“倒也不是不能,若是府上肯以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滋养,这么安静的养个两三年,应该也能无大碍,只是这代价不小,寻常人家,怕也是用不起,不过像夫人这样的人家,若是有心救,当是不成问题的。”
“是吗?那就请老先生尽管开出药方来,名贵药材咱们府上倒也还吃得起,请老先生务必尽心。”
“是。老朽自当尽力而为。”
那大夫随即便写下了一张药方子出来,倒真如他所言,各种名贵药材几乎都开到了,这一张方子据说是古方,专门用来治疗忧思成疾,调理心脉的,叫做松鹤延年汤。
谢嫮粗略扫了一下,就这张方子,少说一碗药就得二十两银子,而这药还不是喝一天两天就能药到病除的,得将养个一两年,日日进服,如此算来两年就要近两千两银子,果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吃得起的啊。
把方子交给了竹情,让她拿了自己的私房去抓药,竹情不解谢嫮的做法,却也不敢多问。
而谢嫮也不是不心疼银子,而是想着绿珠毕竟是宁寿的母亲,宁寿后来之所以会变成那样,说不定就是和他母亲的死有关系,上一世,主子为了一个宁寿,不知伤了多少神,又造成了多大的损失,若是她能保住绿珠的命,那宁寿以后会不会就不会变成一代佞臣,若是他记得此恩,凭他的本事,今后成为主子的左膀右臂,那主子就是如虎添翼了。
这就是谢嫮的私心,不过,这些私心却又不能和旁人多言,只能她一个人放手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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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翕回来,给谢嫮带了两盒蜜饯珍珠梅,两盒菊花饼,如今他每天回来,手里都会习惯性的拎点东西,看着谢嫮惊喜的目光,他总能感觉十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