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鲤鸽子市上偏巧有一家在卖,韩覃挑得一条与韩复那条一模一样儿的,从银袋中撮出两只五两的银饼递给店家,又另花几个铜板从店家处购得一只生铁盆子,便由唐逸端盆,一起带着这尾活金鲤往韩府而去。
韩覃怕水溢出溅湿唐逸衣服,一路自路边摘得几片树叶飘在盆上,唐逸止步等着,见韩覃兴起拿只柳叶儿在逗那条鱼,眉目间全是盈盈笑意,他曾与她相处过,却从未见过她这般小姑娘的神情,心中感慨无比,轻声说道:“我自韩府头一回见韩清,恍惚间以为是你。她如今恰是你当年的年级,亦是你当年的容貌,却不似你当年的愁苦。”
“你不会不知道两府是想要撮合你与韩雅的婚事。”韩覃丢那柳叶在铁盆中,抬眉盯着唐逸:“若你意不属韩雅,就当早些提出来,无论于韩雅还是韩清,都会少许多难堪。以你的相貌并二榜传胪的资历来说,只怕你说一声求娶韩清,我叔父韩复亦会马上答应。”
唐逸深厌高氏的为人品性,也厌韩复在朝中的贪得无厌,所以拿人家两个姑娘逗狗一样玩。两府皆以为他属意韩清,但其实他那一个都没有看上,不过是逗着玩而已。他遭韩覃说穿,眼盯着韩覃道:“你不知道我想娶的人是谁?”
城门口来来往往穿行的人群中,韩覃走得几步回头,见唐逸端着盆仍在城门口站着,来往行人自他身边穿梭而过,曾在阁楼上吻过她的少年,长成了天下难寻的清俊样子,又眸若丹漆内填着星河,直勾勾的就那么盯着她。
“不知道!“韩覃丢那柳叶在盆中,自唐逸手中端过盆儿,转身离去。
韩覃回家把鱼倒进韩复的聚财池中,回来与芳姊柏舟三个吃过饭,次日便到西山小炭窑去检视那去年一冬替她生息了近两千两银子的小炭窑。等去过之后,韩覃才知道说是小炭窑,却也有几十间窑洞,如今巩遇雇来的掌柜更是殷勤利落,见了她一口一声东家叫的很是欢畅。
韩覃给小炭窑的掌柜并工人们亲自赏过钱又道过辛苦,抱着帐簿在马车上看西山小炭窑的三脚帐,便觉得车身一滞似是停住了。她合上帐薄才要问车夫可是到了韩府了,一掀帘子便见巩兆和在外站着。
他见韩覃启帘,拱手抱拳笑言道:“韩姑娘,二爷恰路过此处,正在旁边车上等着,你看……”
韩覃撩帘子,见果真唐牧的马车并停在路边上,而此处也不过城门口。她知唐牧必是有话要问自己,便抱起帐簿交待给芳姊吩咐她早回家,自己一人下车来上了唐牧的马车。
唐牧本是倚轿箱坐着正在翻制书,见韩覃上车来笑着叫了声:“东家!”
韩覃叫他取笑着,也自笑了一声,整裙裾坐正后问道:“不知二爷何事唤我?”
马车已经走起,唐牧让开位置翻开轿箱:“先替我将这些制书分整好,咱们边吃边说。”
吃饭自然是烩鲜居,唐牧见韩覃跪在轿箱旁低头认真翻着一份份制书,翻完替自己罗列开来放好。她今日穿一件墨绿色的掐腰长衫,腰身仍是一掐就断的盈盈一握,这墨绿的衣色最衬她的白肤,不及酒红动人,偏是一种冷白色,这炎天的夏季里盯着她脖颈上那段冷白的肤色便是一股彻身的舒爽之意。她脖颈上的红点消了又起,想必昨夜仍是叫蚊子咬了一夜。
他低声问道:“韩复家人待你如何?”
韩覃埋头在制书中回道:“初入门时就撕破了脸,两厢住得近总有些龃龉,不过总体还好。熊叔叔带着石工土工们眼看就要给我们砌好墙了。”
因为韩覃雇来的工人总叫高氏赶跑,唐牧遂性派了熊贯做监工,如今就带着当初在怡园盖房子的那群人,替韩覃起屋子。
车在烩鲜居门口停下,唐牧率先下车才扶韩覃下车,两人并肩入内上楼,仍是当日自花庄寺回来那回坐的包间,仍是交椅圆桌。这烩鲜居做的一手孔府菜,有鸭羹,有金米笋,有虾球与燕窝。他二人有半年多的时间皆在一桌用饭,默默用过饭,待小跑堂进来撤过桌子换茶送进来,唐牧才问韩覃:“昨日在唐府可曾有人为难你?”
韩覃摇头:“并没有。”
事实上比她想象的要轻松得多。无论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有一个相貌相似又比她略小的韩清在一起,韩府两个姑娘迷惑了唐夫人与唐世宣等。
唐牧又问道:“你与阿难可也曾聊过?”
韩覃一听唐牧这话心中已是不喜,却也应道:“聊过。”
“聊的什么?”唐牧紧追着问道。
韩覃气气嘟嘟道:“您想我们聊什么?”
她与唐逸往鸽子市时,过正街,便见他撩着帘子,簇眉紧盯着她与唐逸。
“二爷请放心,我既与您睡过,就没有昏昧到还想嫁给您的孙辈。”韩覃起身,接着说道:“您也不必总盯着我,我如今有嫁妆有炭窑,正事儿多着了,还没想着要嫁人。况且,您这疑神疑鬼的性子也该改一改,您家孙少爷如今正在谈与我叔父家那两位姑娘做亲的事儿,压根儿就顾不到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