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道:“是个不想叫咱家们好过的人,一旦查起帐来,宫里上上下下没一个干净的,谁能有好日子过?”
唐牧点头,抬头望着陈九:“查起帐来,最先倒霉的人会是谁?”
陈九一笑:“自然是冯田。虽咱家们心里不说,但也看得出来,他本是靠着太后的信任才能在司礼监掌印,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失了太后的心,皇上又早就不喜他,他的好日子也就该到头了。”
唐牧又问:“那若他的好日子到头了,司礼监掌印的位子空出来,督主以为谁能上去?”
陈九自己心里也有野心,但毕竟只有野心而没有资本。他上面还有个陈保掌着御马监大印,又是自幼陪皇帝上大的大伴,即便冯田掉下来还有陈保顶上,他这个佛堂里添油灯起家的老监怕是没有那个可能。
“咱家以为自然是陈保,毕竟皇上与他更亲近,大都督陈疏一系亦与他亲厚。”陈九言道。
唐牧起来站到窗前,下面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夕阳已经落山,夜幕渐渐从四围笼过来。唐牧见陈九起来站到自己身旁,回头问道:“督主有没有想过自己上去?”
陈九心中所想叫唐牧戳中,他已有些年级却也有些把持不住,笑的有些不自然,声音亦显出丝鸭子气来:“怎么可能,咱家上面还有个陈保压着了。”
唐牧回头来回踱着:“那就让他和冯田一起下去。”
“不可能,皇上亲信陈保,起居都是他在伏侍,为打小的情份也会一力保他。”冯九道。
唐牧接言一笑:“唐某也不过随口一说,督主不必放在心上。”
他转身到桌前捧杯,浓眉微簇着,那种气势与城府,完全不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该有的。他已是要逐客的意思,陈九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叫唐牧勾起心中那点小野心,此时火苗才微微窜起来,怎么可能就此无功而归?
他道:“难道唐侍郎果真有将陈保一起撸下去的法子?”
“若督主果真想要掌印的位置,唐某或者可以一试,但乔氏所藏那帐本,我却不能给您。”唐牧停在窗前,指着下面围成铁桶一样的锦衣卫道:“帐本就在隔壁,督主若是自信可以抢走,即刻就可以叫他们上来。但是掌印那位置,可就是陈保的了。”
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是每一个被阉净身的太监们心里的渴求的终点,陈九亦渴之若狂。他做为东厂厂督,对朝中百官之间的私事公事,无一不清。若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来,陈九不会信。但唐牧说了,他却不得不信。
如今朝中六位阁老中,俞戎为首辅,而俞戎首辅的位置,正是当年唐牧帮宋国公陈疏抓捕无声老母时,所提出的利益交换条件。
他帮陈疏抓白莲教教徒,而陈疏,帮他把俞戎扶上去做首辅。
宋国公陈疏因为抓捕无声老母之功而受先帝器重,陈疏谏言,先帝便钦点了当年内阁顺位第三的俞戎为首辅,从而将顺位在二的高瞻顶了下去。论究起来,内阁辅臣之前当初的权力排位,其实皆由唐牧从后推波助澜而来。
这些事情,没有人比陈九知道的更清楚。所以当唐牧开口,说想扶他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时,他便深信不疑,且狂喜之极。
概因他知道唐牧既然出口,就必定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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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覃就在隔壁包间内,透过螭虎瓜果纹的紫檀浮雕壁,隔壁的声音清晰传来。她亦站在窗前,盯着河岸边一个破衣烂褛的乞丐看得许久,忽而认出那就是分别许久的大壮,忙的转身出包间门,寻来小跑堂交待几句,到柜台上寻笔墨画了个图样儿,并几枚铜板交给小跑堂,然后依旧回到包间,不一会儿便见小跑堂下楼将铜板与图样交给了那像大壮的乞丐。
她注视着那像大壮的乞丐,依旧听着隔壁两人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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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帐本?”陈九笑道:“咱家不过来叨扰唐侍郎一杯茶而已,即叨扰到了,就此别过。”
他起身抱拳:“叨扰唐侍郎许久,只怕隔壁的小娘子也等的心极,咱家先行告退,改日再上府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