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后一步屈膝跪了平视着韩覃,微厚的唇略启皱眉道:“你母亲曾说,你是个非常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可为何在我看来,你恰恰相反?”
韩覃低垂睫毛别过脸,望着那她曾求生不能死不能,在上面扑腾,尖叫,哭喊并蜕去全部棱角叫庵中老尼奴役了的湖面许久才道:“无忧无虑的孩子自然会活泼可爱。”
所以,柳琛确实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她叫如了带回来时依然昏迷不醒,醒来之后连番的汤药灌着,许多天高烧不止,但等到烧一退立马就精精神神,满心希冀着自己的舅舅来接,从此带韩覃到京中去过好日子。
唐牧见这瘦瘦的小姑娘眼眶中泪花隐隐而出,他二十几岁的成年男子竟不知该如何去安抚这小姑娘,仍抱她在自己膝上坐了道:“对不起,往后舅舅保证叫你过的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听起来多么叫人向往,可惜真正的柳琛没有等到这一天。
轿夫们歇缓过站到了轿子边上,韩覃回头再往一眼深山中已成一点的渡慈庵,心中默念道:柳琛,并不是我杀了你,这便是到了佛祖面前我亦能明辩。我亦不想去享受属于你的那份无忧无虑,但我的弟弟不能入南院,我亦不能入伎馆,我得替自己争出条活路,也必会手刃了如了这个毒尼,必不叫你屈死。
唐府栖凤居中,大少奶奶文丽坐在厅室八仙桌旁的圈椅上,正是初春的天气,她一身藕荷色立领提花褙子,下穿着十二幅面的湘裙,听完身边大丫环向雨的话,挥手叫丫环退下,才不可置信低声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那孩子已经死了才对,怎么可能活着。”
坐在上首的正是她的婆婆唐夫人,她穿着紫色圆领窄袖长褙,下面一幅本黑百褶裙,此时揉捏着手中佛珠思忖许久,才挑眉瞪了文氏一眼道:“这几个月来世坤和傅家那小子也曾见过许多个,何曾有一个是真的?再等等呗。”
文氏凑近两步攀了婆婆膝盖低声道:“姑母,这回不一样,老太太竟没叫世坤,直接叫二叔去看了,只怕那封信中有蹊跷?”
唐夫人啪的一声将佛珠掷在桌上,压低怒声道:“当初我就叫他不要做的太绝,那样大一注大财,路上随便捞一点就行了。谁知你是怎么跟世坤说的,竟叫他昏昧到半路下手去劫财。这下好了,万一是个真的叫老二带回来,再戳出世坤的事来,慢说老太太那里圆不过去,只怕大狱都等着你们好下!”
“姑母!”文氏低声哀求道:“所以你必得要时时探听消息,好替我们转寰,我们俩是不中用了,可阿难他是您嫡亲亲的大孙子,学业又好长的又俊,往后不定比二叔更有出息,果真替咱们家争个连中三元金榜题名的状元回来?”
第3章 入府
虽说唐瑞掌过国子监,唐丰又从户部尚书位置上终老,但膝下两个儿子却不甚有出息。长子唐世坤考举连个秀才都未中得,因他自己不爱习文练武,索性就在家中孝敬老人。次子唐世乾也是险险中了个三甲同进士,因其老丈人如今寇勋如今掌着刑部,他如今在山西为任按察使与分道巡,府中只有妻子寇氏与膝下两个女儿。
大儿子不争气也就罢了,喝喝嫖赌样样都沾,偏还贪财如命。但既是自己生的儿子,唐夫人便也不好再说他。
况且,果真阿难是个好苗子,就不能叫这两口子给带累了去。
她起身白了儿媳妇一眼道:“叫他晚上回来即刻到我房里来。”
言罢行到门口,见丫环们不知去了那里,怒喝道:“都死到那里去了?连个打帘子的都没有。”
有小丫头快步跑着上来搭了帘子,唐夫人快捏着手中的檀木串珠快步往自己所居的上阳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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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密山已然天黑,随唐牧而行的家人巩遇见官驿就在前面不远,折回来请示唐牧:“二爷,前面就是官驿,咱们可要在此歇夜?”
唐牧摇头道:“按律朝庭四品以上才可住官驿,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修撰,又不为差事故怎能随便去住?往前走,寻间上好的客栈咱们歇了便是。”
巩遇沿檀州城街道一路寻着,见有一处牌匾书着街亭客栈的门面亮堂大气,回来吩咐轿夫到那街亭客栈前停轿,又一溜小跑着进客栈去开房,叫茶叫水要饭食。
唐牧先抱起瘦瘦小小的韩覃下轿子,一路抱着她进了客栈上楼。
他爱洁,先唤水沐浴过后才唤韩覃到自己房中。韩覃亦浴了一回,此时只用发带将长发松挽在身后。唐牧却将头发高高扎起成马尾,不挽发髻不饰簪,亦是松披在脑后。他见韩覃敛着领口进门,先就笑道:“临时不及给你备衣,我又来的太急,这是你未过门的二舅母的衣服,显然太大了些。”
原来的柳琛并未提过二舅唐牧要成亲的事情,而韩覃身上这身衣服确实宽大,她本是个身形只有七八岁形样的小孩子,这衣服却是成年高大女子才穿的那种,裤子卷了几道才不至拖腿,玫瑰紫二色刻丝金的窄袖窄子宽大的盖不住领口,袖子层层叠叠卷到肩头才能露出两只手来。
两人在桌前相对而坐,桌上一盘炸金虾一盘双脆两样凉食,另有火熏肉,柴劈鸡并一瓮八宝汤和一样清炒生蔬。桌上另有一只竹筒,内里盛着白晶香糯的米饭。唐牧先替韩覃盛了一碗,拈筷子一并摆到她面前,才给自己亦盛上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