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把肚子里能吐的东西都吐光了,此时,听着后面那些黑衣人脑袋被长白一颗颗砍下来的声响,只剩了干呕。
在心里,我觉得长白做的是极对的,别的法子,哪怕是捅进了心窝,也难保不会有人因为心生得偏了而留下性命,尽管,寻常人,心生偏的,几万人里也未必能寻得到一个,但,这种没有必要留下的麻烦,还是杜绝了的好!看这些人的装束,应是从城里出来的,若是留了活口回去,难保会不会给我们制造更多的麻烦!
主子,好了。
长白从那些被杀了的人身上撕了一块儿布下来,擦干净了剑上的血污,放回了鞘子里,移步朝那三个被挂在了树上的人走去,“这三个人的品级应该都不低,够审问了。”
那,那走罢!
我可是半刻都不想在这个满是血腥味儿的地方呆了,唔,虽然,这些时日,我没少在伤兵营里待,但是,这里的血腥味儿,跟那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拍了拍胸口,压下又一次的恶心感觉,我头也不回的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抬脚往山下走去,长白会武技,就算是拖着三个人,也是能跟的上我的,我要离开这里,马上,立刻,我这般想到。
这些时日,我的身子虽是好了不少,却终究只是比刚刚使用完“魂引”的时候,我完全忘了,我刚刚跟长白在一起做那事儿和由他护着躲避黑衣人也是需要耗费体力的,直到……膝盖突然不承力的一软,脚下一滑,摔在地上,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笨,多自不量力……
长白!
我本能的惊叫出声,却连伸出手跟他求救都做不到,就跟原木似的往山下滚去。
听到我惊叫,长白顾不得再去摘那三个已经被从树上摘了一半儿的人,就朝我扑了过来,连着伸手两次扯我的衣角,都没能扯住,索性又是一扑,跟我抱在一起朝山下滚去,一边极尽可能的把我圈进怀里,不让我的身子碰撞上地面,一边运起内力,想法子阻住我们两人的滚动。
我听到衣袍被挂裂的声音,我感觉到长白的手臂本能的收紧,我知道,他定是受了伤的,刚刚跟那些黑衣人拼斗,已经耗费了他不少的内力,本就是强弩之末的他,要收拾我现在惹来的麻烦,已经是力不从心了。
长白,你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你也活不成的!
我忍不住哭了出来,长白向来都是待我极好的,但凡是我跟他求的事儿,他从来都不会拒绝,我不想他死。
主子曾问过长白,若有一天,主子死了,长白给主子殉葬,可好。
长白不但没有放手,反倒把我抱得更紧了一些,他的声音没了平日的冷硬,取而代之的,是比西陵还要温暖的柔软,“主子可还记得,长白是如何回答的么?”
记得,记得的,你说,要杀我,除非,踏过你的尸体……
这一刻,我才真的明白,我是劝不动长白放手的,他是极少承诺的人,一旦承诺了,就会当真用自己的命去做到,“长白,长白,你松手,你再执拗下去,我们一个都活不了,松手!这不是你为我当敌人的时候,你松了手,也不算你背誓的!”
长白现在可以告诉主子,那天没有好好回答主子的话。
一个湿软的吻印到了我的唇角,很轻,却让我的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先死的人,便是入了陵寝,也是不能称作殉葬的,主子,若长白有幸能葬到主子的陵寝里,唔……”
不及长白把话说完,我便吻上了他的唇,给他把剩下的部分堵了回去,“不准死,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没有回答,也没有放手,我和长白一路滚下了几十丈之后,落进了山脚下的一个小湖里,水没过了我们的头顶,呛进我的耳朵和鼻子。
西陵是教过我凫水的,虽然,此时体力不济了些,但,只要长白能不挣扎,我还是可以借着水的浮力带着他游上岸去的。
长白真的没有挣扎,可是……却也没有松开我……我的手臂被他圈着,根本就抽不出来拍水!
我知道,长白并不是故意要这般做的,他只是疼晕过去了,在晕过去之前,依旧循着本能没有放开护着我的手,他只是没有想到,我们会滚到湖里面罢了!
我不要死,也不要让长白死。
想到这儿,我忙稳下了心神,闭住了气,小心的撑开长白的手臂,把他的一只手臂搭在了我的肩上,往四下里看了看,水底,有两个方向相反的坡合拢在了一起,依着西陵给我讲过的故事里,这应该是有两块露出或接近露出水面的土地造成的,我只要能拖着长白到其中一块的顶端,就能破出水面去,吸到气儿!
呼——
破出水面,重新能吸到气儿的感觉,像是让我在摸着了鬼门关上的铜环之后,又回返了人间来一般,我用尽了力气把长白拖上岸,累得摔在他身上,除了喘气儿,连说话的劲儿都没了。
等回去了,一定得好好儿的睡一觉。
我这般想着,躺在长白的怀里歇了一会儿,恢复了些力气之后,撑着地面坐起了身来,伸手给他把了把脉,还好,只是受了外伤,呛了水,吐出来就没事儿了。
没有力气压长白的肚子,不表示我没法子帮他把水吐出来,我翻身跨坐在了长白的身上,借着自己身子的重量,挤着他的肚子,让他把灌进肚子里的水吐了出来。
咳咳咳——
长白吐出水来之后,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便醒了过来,见我正坐在他的身上,一脸恨不能咬他几口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儿来,“主子,长白这般狼狈的模样,还能让你有胃口么?不若,等长白洗干净先?”
去你的!登徒子!
听明白了长白话里的调侃,我不禁羞红了脸,伸手推了他的胸膛一把,翻身从他的肚子上下了地,“快起来把衣裳脱了,给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长白浅浅一笑,收了之前的玩闹,起身从我的衣袖里掏去了火折子,打开上面的油纸,吹了几下,有火,便起了身,去一边儿的树上折了些早就死了的枝子下来,点了一小堆火起来,又丢上去了几片湿树叶子。
主子还是先来烤着火罢,你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再染了寒症,长白的罪过可就大了。
见我站着不动,长白不得不走到我的近前来,抱起我来到了火堆的上风向,“到时候,长白怕是没被伤疼死,也该被西陵公子和雪园里的那三位主子怨恨死了……算着工夫,降雷也该寻到西陵公子来救主子了,看到这烟,定会来的……”
我说,让你脱了衣裳,给我看你的伤!
因着有长白的保护,这又是跟黑衣人拼命,又是滚落山坡落水的,我也不过是损了些体力,而他……我已经不敢想,他的背上,会是个什么血肉模糊的样子了……以一敌二百的跟黑衣人打斗,绕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无损,再加上护着我从半山腰滚落,那些细碎凸起的石头和沙砾……现今,又泡了水……
这里没有烈酒,没法擦洗伤口,还是待回了大营再处置好些。
长白颇有些紧张的捉住我去解他衣裳的手,把自己的外袍褪了下来,拧得半干,找了三根树枝,架在了火堆旁边烤了起来,“况且,在那些祁国兵将们的眼里,主子可是还有个陵王妃的身份的,被他们看到,长白像这样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在主子面前赤着身子,可是会连累主子名声的……”
连累个屁名声!我还有什么名声可连累的!快脱!再不脱,我可亲自动手帮你脱了!
一听长白的解释,我便明白了,他定是伤得不轻的,而他不肯让我在这里给他看伤口的理由,根本就不是因为没有烈酒清洗伤口,他根本就是,怕被来救我们的人看了,在背后嚼我的舌根,议论我的不是!
主子,就依了长白这一次,可好?
长白抿了唇角,眼疾手快的捉住我已经探到了他领口的手,向后缩了缩身子,不让我看到他的后背,但,纵能挡得住后背……却无法挡住脉搏!我是医者,刚刚给他把脉时,我便已经知道了他的伤势,即便,没有亲眼见着,也断不可能猜想不到!
好罢,只此一次。
感觉到了长白的坚决,我不得不妥协了下来,低头,缓缓的攥紧了缩在衣袖里的手,“长白,你发誓给我,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
我发誓。
为了阻止我把“不然”后面的话说出来,长白心急之下,不惜用出了“我”这个他从来都不会用的逾越称呼,“长白发誓,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儿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