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孟家的人被抄家灭族了之后,长卿的心境便比之前平和不少了,虽还是个聪明伶俐,擅卖乖讨好的,但却是对我的依赖和坦诚更甚了几分,有事儿求我的时候,也不再总想着拐弯抹角或者挖坑儿让我自己跳了,“呵呵,那时候,他觉得是得了折磨我的新玩意儿,便让小厮抓住了我的手脚按在地上,硬是命丫鬟把那榴莲里面果肉给掏了出来,塞进我的嘴里逼着我把两个榴莲都吃了个干净……”
以后,我会护着你的,断不会再让什么人欺负了你去,长卿。
我只觉得心里被什么揪了一把似的难受,眼睛酸酸的,“为了免去麻烦,摇怕是会让人把那两个关在地牢里的家伙给处理掉了,恩,待这场仗打完了,咱们回了凌国,我让摇再抓几个钟家的人回来给你出气!”
不用了,主子。
长卿摇了摇头,把磨好的药粉从药碾里倒出来,加了油脂,调成药膏装进一边儿的盒子里面,又从手边拿了我分好的新药材装进药碾,“长卿现在只想……能像现在这样,平静的守在主子身边,一辈子……”
呵呵,照你这么说,你若是能比我先死的话,还合算一些。
我低头继续分着药材,不想给长卿留半点儿不该有的念想,他很好,但于我,却永远都不可能迈出长白与我之间的那一步,他,是我的近侍,却永远都成不了真正的近侍,“不然,你可是得再想一个余生里还想做的事儿了。”
若是主子先长卿一步去了,那长卿便给主子陪葬。
长卿低声说了一句,便不等我再说话的站起了身来,拿了装药膏的盒子,急急的往营帐外边走去,“那些人手里的药膏应都剩得不多了,长卿给他们送去!”
看着长卿逃也似的离开,我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要解开长卿的这执念,真真的是非一日之功啊……
作者有话要说:
☆、风筝
西营里,重伤患区和轻伤患区都已经没了人,我让人把原本给他们住的帐篷都收了,连着原本用过的被褥一道,该清洗的清洗,该晾晒的晾晒,腾出更多的地方来,给修养区的那些接好了筋骨伤的人活动用。
伤患已经从过万减少到了现在不足五百,我要忙的事儿也少了许多,除却几个尚需用扎针来恢复的伤了腿筋手筋的人,其他人,都已经可以完全交给渺帮我挑出来的那十五个人来照顾,长卿也变得懒了许多,每天里只配好了药膳的药包,从那十五个人里面随便拎一个出来去煮,不再自己动手。
对面儿已经被熏了三日三夜,接续的湿树枝之类皆由重甲兵顶着大盾前去补充,凤城的城主再恼再气,也不敢开门城出来灭火,自城墙上往下泼水撒沙子,却是因着我让人往那树枝上撒了火油,弯折着架空了底下,而起不了半点儿的作用。
城墙上守卫的兵将已经开始增多,远远看去,便能见一群人用布巾遮了口鼻,不分昼夜的来来往往巡视,我问过负责挖地道的兵将,据他们说,此时,地道已经到了护城河的底下,再有两日,便能挖穿城墙,进到城里相对安全的地方。
西陵带了人去东边儿的山上打猎了,我倚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便被热得没了心情,放下书,去了长白已经给我收拾好了的箱子旁边,翻找起我那只吃了小半盒儿的松子儿糖来,这些时日忙,都没有去看过降雷,也不知它把没把我忘了。
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我的松子儿糖,我撒气的把箱子里的衣裳都拖了出来……结果,看着那些女子样式的衣裳,更是心情不好了起来,该死的规矩,为甚我非得假冒女子?!我就是喜欢西陵,西陵也喜欢我,我俩只是恰好都是男子罢了,这,有什么关系?这世人,为何就非得这般不讲道理!凭什么在后院豢养娈童,拉帮结伙的去逛楚馆,就是风趣风流,男子间真心想要相爱相守,就是大逆不道!妄顾人伦!
主子在找什么?
长白端了一只碗进门,见我坐在床榻上负气,不禁拧了拧眉,快步到了我的近前,半跪下身子,扬起头来看我,“谁惹了主子不高兴了?”
我没答他,就只是伸手指了指被我翻了一地的女子样式的衣裳,翘起了唇角。
贫富身世,样貌性别,皆是爹娘所给,由不得人做主。
长白叹了口气,伸手执了碗里的勺子,一边吹气,一边搅了搅里面的汤,“人生于世,哪里有那许多的称心如意,能得所爱之人眷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便已是得了上天莫大的好处了,主子,知足常乐。”
知足……常乐么?
我默默的重复了一遍长白的话,缓缓的抬起头来,伸手接了他已经帮我吹凉了的汤,用勺子盛了,喝了一小口,“长白,你现在快乐么?”
回主子的话,长白现在很快乐,长白只盼着,能一辈子都这样守着主子,过简简单单的日子。
长白认真的点了点头,从旁边拿了一块帕子来,小心的帮我擦了擦唇角的汤渍,“是非,善恶,好与不好,万人敬仰还是千夫所指,在长白看来,都是无甚要紧的事情,人活一辈子,不易,死了,过奈何桥的时候,是要喝孟婆汤的,下辈子,便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呵呵,是啊,怎么不是一辈子!管旁人怎么说作甚!
听了长白的话,我顿时觉得心情开朗了起来,弃了勺子,把碗凑到嘴边,咕嘟咕嘟几口喝了下去,“长白,有你在我身边儿,真好!”
若是能守在主子的身边终老,该是多么幸福一件事。
长白浅浅的笑了笑,从我的手里接了碗,放在一边儿的小桌上,动手帮我整理起有些乱了的衣裳来,“祁国的夏天虽然热了些,却胜在其他的三季都是温和的,不似凌国般的春秋短,冬季长而严寒……主子的身子弱,畏寒,若能在这里常住,想必能少遭许多的罪……”
以前,西陵总会挑风不大的日子带我去城外放风筝,虽然,一年里也不得几次,可却总是能让我觉得欢喜。
我扶了长白起身,伸手帮他揉了揉膝盖,“那时候,他只是我一个人的西陵,不像现在……”
主子,长白跟你一起做风筝,放风筝,可好?
长白顺着我的意思站起身来,顺手收拾起地上的那些被我乱丢的衣裳,“祁国的气候,一年四季都适合放风筝,这些衣裳,料子都是能兜得住风的,主子既然不喜,便索性拆了,用来做成好看的风筝罢。”
呃?你会做风筝,长白?
我感兴趣的瞪大了眼睛,盯着长白,恨不能把他给看出一个洞来,好细细的瞧瞧,他到底是长了颗什么样儿的七窍玲珑心,怎得什么都会!
要知道,以前时候,西陵陪我放的风筝,可都是从集市上买来的……若是,恩,长白会做的话,这么多件衣裳,岂不是能做出来很多,把所有我喜欢的样子都做几个出来,统统放到天上去?!
会的。
长白浅笑着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儿,手底下,也快了不少,“把这些衣裳都拆了,少说也能做出三十个大风筝来,主子喜欢什么样式的风筝?”
大风筝?
我看了看那一地的衣料,不知道长白所谓的大风筝和我以前放的风筝有什么不同,恩,许是比寻常的风筝要大许多的罢,这么多的衣裳,若是做成寻常那般大的风筝的话,少说也能做出一百个来才是!
不过,恩,无所谓啦,有风筝放,总是好的。
长白从我翻出来的那许多衣裳里面翻出了一件展开,把其他的叠好,放到里面,打成一个包袱的样子,才牵着我的衣袖,走出了营帐。
我不是没见过别人做风筝,可是,能做出来和能飞起来,却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恩,以前,我不是没试着跟西陵一起做,但……那些风筝,却都飞不起来……要么打着转栽在地上,要么一停下跑动就会掉下来,飞不高……
长白找了个树荫,从那一包衣裳里面拖了一件出来铺了给我坐,自个儿则是去了堆放柴火的地方,抱了一小捆手指粗的树枝来,从靴子上拔了匕首,细细的刮起皮来。
十几根树枝被刮去了皮,削成了同样粗细,泛着绿色的细条,然后,用草绳儿捆扎成一个端端正正的八卦形状框子,蒙上被拆成了一片片儿的布料,用针缝紧。
看着长白飞针走线的熟稔,我不禁有点儿懵,本能的,伸手摸了摸我一直挂在腰上的那个荷包,心想道,这荷包,该不会是长白亲手绣出来的罢?呃,咳,这种针线女红,不应该是女子擅长的活儿么?他一个大男人,怎……也会做?
似是感觉到了我的反应,长白抬头看向了我,见我正在摸那个荷包,不禁露出了笑来,没有出声儿,只以唇语告诉我,我猜对了,这荷包,就是他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