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我的话,长卿不禁微微一愣,眸子里似是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便是告诉他,也不能让我早些好起来,还平添了他的担心,何苦来的。
我摇了摇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好像,我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可是,到底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呢?为什么,我想不出来?罢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想不通的事儿,到了该清楚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清楚明白,我从来都是个懒人,从来都不喜欢多想事情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天
毒经上记载的那些愈合伤口的药果然了得,心情愉快的喝了三五天蜜汁般甘甜的药水,我的伤,就已经开始发痒结痂了,摇已经把那些跟冰盲花有关的方子整理了出来,并派了人去那些市面上买不到的珍稀药材的产地去找人,而我,这被长卿看得紧紧的,连屋门儿都出不得的人,也好歹是得了点儿安慰……咳,可以继续看毒经了。
霜要忙科举的监察和批阅,渺替了摇的活儿,去维持考场和卷场的秩序安全,好让摇有足够的时间,去查实这大半个月以来的刺杀事情。
我听长白说,连同那一日想对渺不轨未遂,却误伤了我的在内的,都是从罗羽国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杀了原本的暗阁和禁军的人,易了容混进了其中。
长卿告诉我,罗羽国是个国土非常狭长的国家,与凌国和祁国的西疆都有接壤,境内有存世最大的深林,林中的珍惜草药数不胜数,连许多已经被认为是绝迹了的,也曾被发现,只是……进去那深林的人,大都无法无恙的出来,就算有幸未被林里的野兽吃了,也会沾染上瘴气,出了深林,也难再活上个一年半载……
罗羽国的君主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名唤罗修天,五年前,弑父篡位,并把有皇族血脉的男丁,全部坑杀于帝都西十里的乱坟岗。
那个罗修天,可真是个枭雄。
我不以为意的说了一句我对那个罗修天的看法,抬手合上了手里的毒经,眯起眼睛看向了长卿。
这几日,长卿的反应有些奇怪,有事儿没事儿总爱往我的眼前凑,面对长白的冷脸,也只假装没看到一般,难不成,是还没死了让我给他牵线搭桥的心思?那日,他不是亲耳听了我答应长白,不会不顾长白的意思,把长白推给别人的么?
唉,还真是个死心眼儿的!有讨好我的这工夫,还不如好好揣度一下长白的心思,做点儿能讨得长白高兴的事儿呢!
世人皆以为罗修天是个暴虐之人,主子却用“枭雄”这两个字来评价他,不嫌污了这两个字儿么?
长卿帮我收起了看完的毒经,想从书架上取一册我还未曾看的来给我,却是手在半空里悬了半天,有些讶然的咽了口唾沫,“主子,你这是把毒经都看完了么?”
恩,你拿在手里的,就是最后一本了。
我打了个哈欠,从长白的手里接了杯盏,喝了一小口润喉,只觉得好喝的很,本能的,便是把杯盏凑到了长白的嘴边儿,“来,长白,你也尝尝,这蜂蜜茶的味道,可真是好!”
谢主子。
长白先是本能的滞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是笑着依了我,张嘴,浅浅的喝了一小口,脸上,更是漾出了淡淡的红来,甚是好看,“的确美味。”
毒经看完了,接下来,该看什么了呢?
摇的屋子里,书是很多的,据他所说,这毒经,是最最精妙的,他用了整整十年,才堪堪能把这毒经里的各种毒药使得顺手了,而至于说配制的方子,至今,也不过是熟记了最最常用的几百种罢了,连毒经里记录的半数都不到。
主子只是这般走马观花的看一遍,就要放下了么?这毒经,可是不传的秘宝,古来便有“半本毒经医天下”的说法……
把手里的那册毒经放回书架上,长卿颇有些向往的又摸了摸书脊,才缩回了手,回头看我,我看得出,他那浅灰色的眸子之下,遗憾至极的埋着“暴殄天物”四个字儿,呵呵,倒不是说他对我不恭敬,而只是……他那自以为是的医者的“傲骨”又蹦出来泛酸气儿了……
你若是能找出我没背过的方子,我便去跟摇商议,让他答应把这毒经借你看一月,如何?
我笑着摇头,长卿啊,长卿,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恩?从小儿就被人坑害、排斥、挤兑,为何,竟是没能磨去你半点儿的性子呢?即便是如现在这般,成了一个顶着奴籍的近侍,也依然是……呵呵,我是该觉得你可爱,还是可怜?
主子,你也太纵着他了,若是换了旁的主子,他怕是早就给乱棍打死了!
长白不悦的瞪了长卿一眼,伸手从我的手里接过去了茶碗,半是提醒的责备长卿道,“长玉没有教给你,主子的决定,是不容下人质疑的么?!”
雪园的规矩向来严厉不假,但,以长卿的性子,怕是在一个规矩不严的地方给人做近侍,这般不顾自己身份的质疑主子,日子,也是绝不会好过的。
被长白这么一责备,长卿才明白了自己的失仪,顿时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把自己的整个儿身子都伏在了地上,“长卿逾越,请主子责罚。”
起来罢。
我本就没想为难长卿,此时见他吓得连脸色都变了,更是有些疼惜起了他来,“本就生得一身傲骨,何需屈膝低眉?长卿,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爹娘,我是你的主子不假,但,我却不能受你这一跪……”
主子,长卿……
听了我的话,长卿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话未说出,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
长白,去,扶他起来。
我缓缓的闭了眼,向后把自己的身子挤进了长白给我垫了的软垫堆里,“曾经,我也像你一样,一身的骄傲……但,我没你好命,没能护着我的骄傲,永远不向人低头……我的生父厌恶我入骨,我的娘亲想护我却束手无策,我被人打断腿骨,踩碎手骨,折磨的遍体鳞伤卖进楚馆……那时我想,哪怕是死,也绝不要妥协求饶……直到有一天,我偶然间发现,我的每一次任性,每一次受伤,每一次犯错,都会由另一个人用尊严来作为代价才能弥补,我才明白,我……”
主子,西陵公子并不知道,你是知道这些的,是么?
长白刚刚伸手扶了长卿起身,便听到了我的解释,继而,便是猛地转过了身,朝着我看了过来,疑问的口气,却是坚信无比。
是。
我没有睁眼,手,却是准确无误的摸到了床头的赤玉箫,“长卿,不要再随便的给什么人下跪了,我并不是你的那个人,所以,即便有一天,你要放下你的骄傲,伏下身来,也不该跪我,明白么?”
为什么长白可以跪主子,长卿却不可以?!
长卿的声音里有些竭斯底里,但在我听来,也不过是他想争得跟长白一样的待遇罢了,原来,爱一个人,竟是会变得这般的盲目。
因为,长白跟你不一样。
不及我回答,长白便替着我给了长卿解释,虽然,是我所未曾想到过的,但,却是异常的暖心,“在长白的心里,主子,便是长白的天,长白跪自己的天,并不会觉得半点儿委屈和不甘,亦不会觉得有半分伤及尊严!”
长白,你可真傻,我这样的一个人,怎么配当你的天呢?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睁开眼,看向了长白……那一日,渺附在我耳边说的,我没有怀疑,只是,这听渺说,和听长白自己说,终究是不一样的……
那日,渺跟我说,长白刚刚从潮音舍出来,站在他们三人面前的时候,说了一句让他们都觉得忍俊不禁的话,他说,他不会对他们承诺效忠,他的效忠,只属于他认可的人,他的身子,亦会为那人留着,那人,是他的天,宁可死,也决不会让其蒙尘的天……
没有配与不配,只有长白愿或不愿。
长白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长卿的手臂,快步走到了我的床榻旁边儿来,极其认真的跪了下来,“如果不曾遇到主子,长白宁愿十八岁当日,了结此生,也断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