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他智商爆表,即便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主子身上,也没耽误工作。旁人只见他拿着朱批在账册上勾画,不过一刻钟就已经看完十几本,哗啦啦一阵响,紧接着又是哗啦啦一阵响,便算完了。
这种诡异而又超速的查账方法,众位同僚还是第一次见,心中不免生疑,但联想到他举世无双的计数能力,又不敢贸然去问。欧泰没什么顾虑,施施然走过去,“赵郎中,这些账本你都看完了?发现端倪没有?”
“有问题的账本我都单独摆在一边。目前来看,尚未发现没有问题的。”有姝直白道。
欧泰颔首,正欲捡起一本翻阅,就见打扮成阎罗王的主子凭空出现在殿内。他连忙放下账册,走回原位,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啜饮,以遮掩自己惶恐的表情。
有姝呼吸微微一窒,然后才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自从上次谈话过后,这人就再也没造访过,令他着实慌乱了许久。
“你终于来了。”他用精神力传音,语气中透着连自己也意识不到的委屈。
“怎么?想念本王了?”阎罗王在他身边坐下,凑近了去看他手里的账册。
有姝脸颊涨红,表情纠结,却又不会撒谎,直过了几息才声如蚊蚋地道,“有点。”不停翻动账册的双手习惯性地缓下,好叫对方看清楚。
“有点什么?”阎罗王恶趣味地逗弄。
有姝低头查账,不啃声了,耳朵、腮侧、脖颈,晕红一大片。阎罗王双手探入他腋下,轻轻挠了挠,继续追问,“有点什么?”
有姝像扭股儿糖一般扑到桌上,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免得笑出声,却因实在怕痒,不免发出哼哼唧唧的响动。阎罗王见他脸颊绯红、双目沁水、吟语不断,竟似被摄了魂一般,死死盯着不放,身体也迅速起了反应。他不但没放开这人,反倒把他抱入怀中上下摸索抚弄,咬着耳朵一声接一声地追问,“有点什么?快说,否则本王今儿一整天都挠你。”
刚才还一脸严肃,公事公办的赵郎中,现在却在座位上翻滚呻吟,众人原以为他得了急症,细细一看又发觉他表情十分……十分荡漾欢快,一时间全都懵了。
唯独欧泰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以袖遮面,不敢乱看。万万没料到心坚如铁、手段骇人的主子,在赵郎中跟前竟是这番作态。玩闹就玩闹吧,还公然发情了,除了被他从身后抱住的赵郎中,大约只有自己能看见他下腹隆起的巨大。这是以玩耍之名行登徒子之实啊?方才在正殿表现的那样严肃刻板,转眼就换了身份前来调戏,也不怕日后翻船。
欧泰暗暗为主子忧心,听闻赵郎中越来越诱人的呻吟,连忙逃了出去。
有姝憋笑憋得快断气了,连忙喊道,“别挠了,我,我承认我有点想你。”
“只是一点?”阎罗王脱掉他一只长靴,轻挠雪白细嫩的脚底板。借助桌布的遮挡,无人能看见靴子自动脱落的一幕。
有姝认输了,坦白道,“不是一点,是很多,这样成了吗?”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这人的思念已经如此深刻。他依然喜欢主子,却又对另一个人难以释怀,仿佛自然而然就让他走到了内心深处,难以戒断,难以抹除。
难道自己真是三心二意的渣男?有姝揪住自己头发,表情迷茫而又懊恼。
阎罗王见他如此,连忙转移话题,“罢了,今天暂且放过你。听说玄光帝要整顿户部,你这是中选了?知道外界把按察司唤作什么吗?”边说边替他抚平衣襟,梳理头发,置于桌下的手却舍不得放开那纤细的脚踝与修长的玉足。
因他动作细微,旁人只觉得赵郎中坐直之后,衣服和头发自动展平理顺,倒也没觉得奇怪,又见对方脸色红润,不似有病,就歇了叫太医的心思。外面那些威虎军气势惊人,在他们盯视之下来回走动真的需要莫大勇气。
有姝果然没再思考自己是不是个渣男的问题,好奇询问,“外界管按察司叫什么?”
“鬼门关。入了此处,等于半只脚踏进了棺材。知道外面那些勋贵,有多少人想弄死你们,再一把火烧掉这些账册?不是十之八九,而是十成十。你们,还有玄光帝,已是全朝廷的敌人。”
有姝“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脸上始终不显惧色。
“为了玄光帝,你当真连死都不怕?”阎罗王语气微酸。
欧泰等主子玩够了才走进来,正巧把这句话听进耳里,掩面腹诽:玄光帝、阎罗王,不都是你一人吗?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
有姝坦诚道,“我之所以不怕,首先是因为我愿意为主子牺牲一切,其次是因为我相信你。你会保护我,我知道。”
“那你有没有觉得对本王很不公平?你为了另一个人赴汤蹈火,却要本王为你倾尽所有。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有姝愣了许久,然后抬起胳膊就想狠狠扇自己两耳光,却被哭笑不得的阎罗王抓住手腕,无奈道,“本王逗你玩呢。你是本王的朋友,本王自然会护你周全,相信你的心情也是一样。待到来日本王有求于你,你可不要推拒。”
有姝大松口气,连忙说好,却再也不敢去想自己是不是两个都爱的问题。他情商不够,感觉脑袋快炸了。
众人见赵郎中一会儿扭动呻吟,一会儿抬起手,对准自己脸颊要扇不扇,纷纷在心里叹气:难怪赵郎中不怕死地跑进宫请命,原来是个疯的。唯独欧泰暗笑到内伤,却又担心被主子灭口,只得坐得远远的。
第82章 王者
阎罗王仿佛得了空闲,一整天都陪在有姝身边查账,看着他用朱批迅速勾出存在问题的条目,并做好注释。他不像其他几个官吏,手边均摆放着算盘,看一会就噼里啪啦拨弄一阵,看一会儿又拨弄一阵,速度十分缓慢。他几乎想都不用想,一眼望过去便是几个红叉,爽快的很,查完一箱紧接着又开一箱,半个时辰的工作量等同于别人忙碌几天的成果。
阎罗王见他眼角微微发红,心疼地劝慰,“慢点查,不急于一时,当心把眼睛熬坏了。”
有姝用精神力回道,“你不明白,主子已把户部全员抓入天牢,这些人在朝中根深叶茂,定然有人为他们斡旋,更甚者还会抹除罪证,反咬一口。我们若是晚一点,他们就会快一步,许多内情就再也查不出来了,而主子将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阎罗王定定看他半晌,喟叹道,“说来说去,还是在为玄光帝考虑。你且放心,他是真命天子,朝中那些权贵奈何不了他。”
“他再强大,终归是一个人,我能帮他一点是一点。”有姝摇头。
“他怎会是一个人?他是皇帝,全天下都是他的。”阎罗王语气颇为不屑,眸光却微微闪烁。
“怎会?帝王才是全天下最寂寞的职业,因为站得太高,所以离周围的人也就越远。我不敢说与他并肩作战,但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守候却是可以的。你也是皇帝,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你应该懂。”有姝认真回望。
阎罗王沉默良久才猛然把人拽入怀中,狠狠揉了两下。若非场合不对,他真想撬开他齿缝,好好尝尝他唇舌的味道,看看是不是与他说的话一样,又甜又暖。
欧泰坐在一旁看似发呆,实则侧耳聆听两人的动静,对赵郎中不知不觉讨好人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瞧主子感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吧?
然而在普通人眼里,情况却是这样的:赵郎中又发病了,好好查着账就开始狂摇脑袋,把官帽摇歪,头发也摇散几缕,看上去越发像个疯子。一天三疯,再这样下去就该抽起来了吧?真的不需要看太医?
这样想着,便有一人试探道,“赵郎中,我观你面色不好,是不是找个太医来看一看?”
“我没事。”有姝狠狠瞪阎罗王一眼,这才冲同僚摆手,然后拿起一本账册继续翻阅。他一面勾画一面与阎罗王吐槽户部已烂到根儿里的贪腐情况,顺便把自家英明神武的主子夸得天花乱坠,直说他是人民的救星,正义的使者云云。
阎罗王忍笑道,“他再厉害,若是没有本王对地府的整顿,同样无法挽救大庸国祚。凡间之殇,究根结底还是源于六道轮回之乱。”
有姝也明白这个道理,认真点头,“对,你也很厉害,你们两个都厉害。”继而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阎罗王整顿地府的手段,仿佛与主子整顿朝纲的手段如出一辙?
阎罗王见他面露狐疑之色,立刻转移话题,“贪墨库银的手段极多,但有一条是最匪夷所思的,你想知道吗?”
有姝一面查账一面点头,阎罗王这才继续,“库银由库兵看守,而这种职位往往是世袭的。库兵若是得了子嗣,在其五六岁的时候就会把抹了麻油的鸡蛋塞入他后庭,以扩充容量,日日夜夜勤练不辍,待到成年,那处足以容纳八十两左右的银锭。每到轮班的时候,库兵们会各自拿取足量的库银塞入体内带出去,年深日久之下,这早已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如此,也就毫不避讳,每到下职,往库房里一看,竟然全都是白花花的屁股。每人每天拿八十两,总共上千人的库兵,积年累月下来会贪走多少两?”
有姝略一估算,得出一个天文数字,不免露出骇然之色。
阎罗王摸摸他脑袋,喟叹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所以说,能把一个国家蛀蚀一空的往往不是所谓的权贵,而是那些不起眼的小吏。玄光帝已修改律法,意欲将户部上下斩尽杀绝,也是情有可原。”
他生怕有姝反感自己狠绝的做法,这才有现在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