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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_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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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翡:“……”

  这讨人嫌的性子看来跟疯不疯没关系。

  “后来有一次,段夫人照常去找李大侠,路上无意中与一伙人发生冲突,听那伙人自报家门,说是‘北斗’廉贞手下的人,她一时想起自己在北斗手下吃过的大亏,气不过,冲动之下便寻衅动了手,谁知这个廉贞与其他人又有不同,他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打不过便下毒。段夫人就这么着了他的道儿,眼看要阴沟里翻船,又是李大侠赶来了——原来是她三天两头跑去四十八寨,人家山下暗桩的人早认识了,见她跟人争斗,便立刻传了消息回去。”

  “李大侠替她把毒逼了出来,头一次训斥了她,段夫人见他相救,本来满心欢喜,还来不及表露,便被迎面浇了一盆凉水,于是怒气冲冲地跑了。人受了委屈,总是要找亲人的,不料等她回来,她姐姐正好生产,段夫人还没来得及道喜,就见了红。”

  吴楚楚“呀”了一声。

  “祝家那帮王八羔子——哦,就是与段夫人大姐相好的那个败家子,现如今当了这狗屁县官——早移情别恋到不知什么狂蜂浪蝶身上了,从亲儿子出生,到孩子他娘断气,竟没来看一眼。段夫人气急,要杀那祝家全家,她大姐却不让,临死还逼她发毒誓,第一条要护着孩子长大成人,第二条,要她不能找祝公子的麻烦,更不许伤他,否则自己九泉之下必遭千刀万剐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周翡脱口道:“……她也疯了吗?怎么这疯还是祖传的?”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喉咙上的哑穴已经冲开了,忙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仆妇看了她一眼,说道:“唉,你这女娃娃,哪里懂他们这些男男女女的事?”

  吴楚楚问道:“可是发这种誓也太憋屈了,段夫人答应了吗?”

  “那怎能不答应?”仆妇道,“过了得有十多天吧,等我们都已经将人下葬了,祝家才来人,说自家血脉不能流落在外,要接回去,母凭子贵,看在孩子的份上,愿意使一顶小轿将孩子娘也抬进府里。段夫人怒极,反而心生一计,她们姊妹乍一看依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便隐瞒了姐姐已死的事,替姐姐‘嫁’入了祝家。以她的功夫,大可以横着走,没人占得了她便宜,既然不能伤害那姓祝的小子,她便打定主意要将祝家搅合得鸡犬不宁。”

  周翡闻听这样“绝妙”的馊主意,除了“有病”,也真是发不出第二句感慨了。

  “你还是不懂。”老仆妇摇头道,“她这馊主意一半是自己古灵精怪,一半却也是为了李大侠。她将姐姐多年前便一直开始缝的嫁衣拿了出来,捎信给李大侠,也不提前因后果,只说自己要嫁人,嫁衣上少了颗珠子,求他帮着找。”

  “蜀中那边一直没有什么音讯传来,李大侠是个很知礼的人,断然做不出得知朋友婚讯却置之不理的事,肯定是生气吃醋了。段夫人便十分洋洋得意,打算等着结果了祝家的事,就去蜀中找他澄清,谁知又过了一阵子,就在祝家来人来接的前一宿,家里忽然来了个年轻的姑娘,自称是李大侠之女。”

  周翡问道:“那个是我娘?”

  “想必是的,”老仆妇道,“那姑娘送了一袋珠子来,说是她爹临终时嘱咐她要送的贺礼。”

  周翡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说道:“家里长辈们未曾对我提起过这一段,请婆婆告知详情。”

  “据李姑娘说,李大侠先是遭人暗算,中了一种叫什么‘缠丝’的毒,随后又被贪狼、巨门、破军等人率众围攻,他一路勉力应战,往南溜了那些走狗数十里,杀了不知多少人,那些北狗们硬是没能围住他,可是也加剧毒发,他强撑着回到寨中,还是毒发不治。”老仆妇叹了口气,半晌,才又道,“我当时就瞧段夫人神色不对,等李姑娘走了,她便魔障了一样,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害死李大侠的。”

  周翡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看不出在想什么,吴楚楚问道:“那为什么?”

  仆妇道:“我也是后来才从她颠三倒四的话里想明白,原来她最后一次见李大侠的时候,所中的毒就是‘缠丝’,当时北斗分明带了大批人马,却见她跟廉贞冲突而藏着不出来,便是蓄谋已久,用她诱出李大侠,那缠丝肯定不是普通的毒,能在李大侠替她逼毒的时候传到他身上。李大侠肯定当时就明白了,这才一反常态地骂了她一顿,将她赶走,又生生把敌人往南引去。”

  吴楚楚“啊”了一声,眼泪开始打转。

  周翡却将“廉贞”这始作俑者的名在心里念了两遍,想起谢允给她说过,“甘棠先生在终南山围困伪帝座下大将,斩北斗‘廉贞’,头挂在城楼上三天”,总觉得周以棠所作所为并非巧合。

  吴楚楚悄悄抹了一把眼睛,问道:“那后来段夫人怎么样了?”

  “段夫人听说李姑娘要上北都报仇,便将少爷交托给我,跟着去了,李家人都很感激她,因为李大侠从未跟别人提起过他中毒的真相,但伪帝要是那么好杀,早就给人碎尸万段了。他们这一去,终于还是无功而返。我瞧段夫人自北都回来以后就恍恍惚惚的,祝家什么的,一概顾不上了,好在那姓祝的也没想理会过她这‘添头’似的孩子娘,后院里一直住得清清静静,她便发狠练起了功。不料将自己逼得太过,渐渐走火入魔,先开始还只是偶尔魔障,后来一日不如一日,连祝家人都知道这院里有个疯婆子,就成了现在这番光景。”

  油灯跳了跳,周翡听完了这么漫长且跌宕起伏的一段故事,心里将几十年的前因后果隐约串了起来,一时五味陈杂,满腔的暴躁和仇恨不知什么时候略略平息下来了,她想起自己前些天还信誓旦旦地说了要将吴楚楚送回去,结果一时怒气冲顶就不管不顾,连吴楚楚是哪根葱都抛在了一边,何止是“食言而肥”“考虑不周”,简直说话不如放屁,非但本事不行,连为人上都丢了先人的脸面。

  老仆妇说完,见夜色已深,就嘱咐她们两人早点休息,自己去厢房睡了,那疯子段九娘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将自己倒挂在院里的大树枝上,一动不动,跟蝙蝠一个姿势。

  周翡周身大穴悉数冲开,行动自如了。

  吴楚楚唯恐她又跑出去跟那女疯子较劲,但是说也不敢说,劝也不敢劝,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

  周翡颇为过意不去地搓了搓自己的下巴,对她说道:“你休息吧,我……那什么……不惹事了。”

  吴楚楚表面上点头,心里还不敢信,躺下不敢睡死,装着睡着了,一会一会地偷偷睁眼瞄着她,生怕她半个三更不告而别。

  周翡自然听得出她在装睡,心里平静下来了,便越发觉得愧疚,她想起连日来心浮气躁、胡思妄想些自不量力的事,觉得很不应该,干脆也没睡,在旁边打坐起来,专心致志地用鱼老教她的方法磨练其破雪刀来。

  这一回,周翡就好像入了定似的,周翡一切庞杂喧嚣都放在了一边,她心无旁骛,破雪九式圆圆满满地在心中收势走完一遍,她才睁眼,天边居然已经泛白了。周翡缓缓吐出一口气,莫名觉得胸口一松,多了几分领悟,正要站起来走动走动,却蓦地发现段九娘悄无声息地站在一边阴影里,跟个鬼影似的窥视着她。

  周翡一愣,打招呼道:“前辈……”

  段九娘突然蹿到她面前,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问道:“你方才在练刀么?”

  周翡诧异地想道:“她怎么知道?”

  还不等她答话,段九娘又温声问道:“谁教你练功的?”

  周翡老老实实地答道:“家母。”

  “哎,跟着亲娘练功能有什么出息?她怎么舍得好好锤炼你?”段九娘神神叨叨地一笑道,“你要不要跟着姥姥练?”

  周翡努力地忽视了“姥姥”俩字,便要推辞道:“我……”

  还不等她说话,段九娘突然出手如电,接连封了她胸口三处大穴。

☆、第38章 枯荣

  周翡愕然道:“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段九娘天真无邪地眨眨眼:“我教你啊!”

  没听说学功夫还得被定成木头人,周翡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饶是她懒得跟疯子计较,也不想睁眼看着疯子把她玩死,忙岔开话题道:“前辈不是说有专门克破雪刀的本事吗?叫我涨涨见识好不好?”

  段九娘煞有介事地说道:“那都是招式,我枯荣手内功为基,锻体为辅,招式为次,刚入门的时候都得从基础打起。”

  周翡一听,真是头皮都炸起来了——有道是东西吃下去就不好吐,经脉岔了气就不好顺,倘若任由这疯子在她身上瞎指乱点,以后闹不好在院里耍把式的还得再多一人。

  她眼下真是宁可段疯婆子继续她的拆房大业,也不想领教她的一本正经。

  周翡情急之下,无端多了几分胡说八道的急智,飞快地拍了个马屁道:“那个不急,我原来一直以为我家的破雪刀是世上最厉害的刀法,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能跟它相克,差点就坐井观天了……呃……前辈还是快给我见识一下吧。”

  段九娘的心智时大时小、时老时少,这会她有点像小孩,听说周翡要见识自己的得意之作,三言两语就被哄得眉开眼笑,她一甩袖子解开周翡的穴道:“那你跟我来。”

  段九娘十分没轻没重,周翡好不容易将一声呛咳忍了回去,气都没来得及顺过来,那段九娘又嫌她磨蹭,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连拉带拽地拎了出去,然后把长刀塞进她手里,又不知从哪捡来一根树枝,笑嘻嘻地对周翡说道:“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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