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言很生气。
略言比他想象中还要生气、还委屈。
后腰硌在车架上,此刻已和双肩差不多生疼,独孤寂却僵着动不了半分。
悲哀地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一直在暗暗期待着对方这样的反应。
说了一大堆,不安、指责,恶意揣测,却都在略言发火的一瞬间,打从心底感到庆幸和喜悦。
……
也许一切都是真的。
也许,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帮我而已。
这些日子,他的笑、他抱起猫时的温柔表情,他帮忙种的花种的草,都只是因为他单纯地想对我好。
他只是天性温柔,别的什么都不想要。
……
但是,堂堂唐门二少,天资不凡又前途无量。却扔了执剑长老之位,还带了两个最出色的徒儿,只为一路陪着个大魔头跋山涉水。全然不怕被拖累、被冤枉、连带着家门名声扫地。
谁都不傻,天底下又怎么可能有这种不合情理的事?
……
天是干的,风是暖的。
明明是一个晴朗的夏夜,却有什么像是雨水一般冰凉的东西,一滴、两滴,掉在脸上。
恍惚间,融得独孤寂心底一片酸涩柔软。
他心头一颤,突然觉得自己说错话、做错事了。
“独孤前辈,我明白的,被信任之人欺骗辜负,任谁心里都会难过。”
那人的声音波澜不兴,夜色中,听不出半丝波动。
“那些人不该骗你,你难过,想要发泄,这都没关系。但你……是真的在怀疑我别有所图么?”
“……”
“你刚才……到底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想赶我走?”
声音始终不变,没有带上哭腔,仿佛刚才那落在他身上的真的只是雨水一般。可空气中却有种山雨欲来的诡异安静。
独孤寂也算是生来死往过多次的人了,在那一瞬间,竟有些莫名的紧张和无措。
“告诉我,独孤前辈,你是真的想赶我走么?”
我……不想。
独孤寂微微抬起手臂,想要抓住那人的衣裳,胸口却突然一重。
那人的额头抵上了他胸口,沉沉的、暖暖的。
“我本来……没有打算说的。”
“本来想着,只要能待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就行,毕竟我从小……就没有一定要把喜欢的东西据为己有的习惯。”
“本来是打算……若你始终不能觉察,我、我或许永远也不会说的。”
“因为我知道你的心意和我不一样。”
“我害怕你……会觉得我奇怪、觉得我有病,以后会疏远我、再也不理我。”
“……”喜欢的东西?心意……?
“但反正,不说的话,你恐怕一直都要对我心存疑虑。横竖都是死,呵,我也真是……干什么就被你逼到了这个地步?”
那人放开了他,吸了一下鼻子,擦了一把脸。
突然间又俯身下来,呼吸突然间再度变得好近。
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小小的、不可思议的东西正要按耐不住破土而出,独孤寂直觉想要阻拦,却又怀着一丝莫名的期待,整个人恍恍惚惚间,只听那人的声音低沉,在马车里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暧昧回荡,蹭得他耳朵发痒。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
唇角,有什么暖暖的东西蜻蜓点水而过。
马车该是全然封闭着的,垂着帘子,四四方方严严实实。可在那一瞬间,独孤寂却不知透过什么,在之后的每一次回忆中,都异常看清楚地看到了满天的繁星。
“我想要这个。”
“独孤前辈,我喜欢你。”
“我有想要的东西,我想要你。”
☆、故人不易逢
话题讨论——“在你一生中, 有什么特别想要撤回的操作?”
……
冲动表白的十足霸气, 大概维持了……足足五秒。
然后, 就只剩下涩然作痛的心跳、脸颊滚烫的羞耻,整个后背在一瞬间被冷汗浸透的寒冷,还有恨不得能找个地缝从此躲起来的万般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