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野,怎么了,这么晚了出了什么事?”
一道轻柔的女声传了来,嘈杂的人声几乎瞬间静止。
姜慎行睁大眼睛,只见凌微楼主一脸温柔地向一个水蓝衣裙的白肤的少女迎了上去:“兰儿,你怎么醒了?”
“呜,夫君这么晚了不回房,兰儿担心你嘛!”
兰儿?等等,这个长相……
这、这不是小师妹时兰吗?
但不、不可能啊!
若说虹铃是被独孤寂在极端伤心的恍惚之中草草埋葬的;而鸿饮、阿古夏什么的,更是葬身毒蚕教一把大火寻不到尸体。这两种情况,复活倒都还情有可原!
可时兰的尸身,在书中却由何青野、秦熠等人一遍一遍确认过,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何青野对时兰迷恋非常,因此在时兰死后,恨透了独孤寂。
不但在《天衍纪》中带领凌微楼弟子多次“诛魔”,甚至在秦熠将独孤寂囚禁与枫叶山庄后,还曾数次书信高压要求秦熠手刃魔头,秦熠不理,他还多次派人潜入枫叶山庄下毒暗算、辱骂折磨。
如果时兰还活着,并且已经偷偷嫁给了何青野为妻,何青野还有什么道理那么做?
就算是书中情节,基本的因果逻辑也是要遵守的吧?
总不至于……
心里纠结了一百一千个疑问难以解答,姜慎行只得弱弱地向己方人员回禀真相:【独孤前辈,我、我还在凌微楼看到小师妹时兰了!】……
何采薇便是鸿饮,当年小小的阿古夏也已经长大了。
毒蚕教主穆驰……也没死。
如今,甚至还有时兰……
“呵……”独孤寂佝偻着身子一声苦笑,微微闭目按住胸口,周身真气却忍不住弭乱四散。
这些人,都曾是他梦回深处才能得以一见的故人。
每一点回忆,都无比珍惜。
……以前总想着,若是……他们能都还在就好了。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叫他们每一个都复活过来,那真的,就算让他拿什么去换都可以、拿什么去换都心甘情愿。
可是,可是……
真的,所有人……其实都还活着?
都还活着,却单单把他一个人蒙在鼓里,全不顾他这么多年来的心痛难过。甚至,还居心叵测地乔装打扮换了别人的身份,笑嘻嘻又来接近他……
真是讽刺……
“所以说,这么多年来,他们都一直……在算计我、骗我是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我做错了什么?”
双目一红,声音沙哑,独孤寂堪堪撑着座椅,想不明白。
“明明他们以前……都对我很好。小师妹她……从来没跟我置过气,虹铃会找我喝酒、会听我说话……阿古夏送我书和药,穆驰更将蚀骨剑都给了我,他们真的、每一个都对我很好……”
“为什么?我身上……根本没什么值得人骗、值得人抢的东西。”
“就算有,他们看中了什么,也都是可以跟我要的啊……”
“我什么都肯拿出来!他们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任取任予!”
“却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呢?”
月光突然间被层云遮蔽,整个大地一片幽寂的黑暗。
良宵连忙去翻火折子,点亮时,却大惊失色。
只见独孤寂双目烈烈充血,抱着双臂牙齿咯咯作响。车帘妖风卷动,几匹马在一时之间皆癫狂惊鸣不止。原本俊朗如玉的脸上,再度出现了一道一道只有魔化时才会露出的漆黑的鳞片纹路。
“独孤前辈!”
唐深想着华小珍说过的不可妄动真气,一时间又急又怕,正想着该如何是好,却已被那人冰凉的手抚住了脸颊。
“……略言,别慌。”
修长的手指上,指甲突然间变得好长好尖,缓缓划过唐深的脸颊,带出了一丝刺痛的殷红。
唐深瞳孔一缩。
虽是小伤,但他全然不曾想过独孤寂会去伤他。
“你莫那样看着我。”独孤寂幽幽道,“我的神智还在,我没疯。”
“……”
“我只是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骗我。”
“或许是……骗我很有趣?又或者是……我生来无父无母、克亲命贱。呵,所以,就活该一生被人折辱、活该被人欺骗?”
他垂眸,勾唇低声笑了起来。
却全非之前偶尔露出的那种垂眸涩然的似笑非笑。
更不是那日看到他被黏怪骚扰时,惊讶后的忘情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