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雁雪欲醉时,有人白衣如雪,抱着朱红凤首箜篌觐见。
那衣白,却是白得刺眼了。
这样的大好年华,烈火烹油,富贵无忧,为何要穿这样的衣,带着那样清冷的容?
君雁雪已有些醉了。
所以他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人乃是那被斩首的舒寒凌的徒弟。
闻青。
似乎是这个名字吧。
“启禀陛下,草民这首箜篌曲,名为《谢紫衣》。”
闻青长长一揖,白袖行云曳水一般,翩然如仙,婉转凄清的风致,江南烟雨的朦胧。
清寒瘦月,如烟如岚。
谢、紫、衣。
君雁雪怒极,正要派人将这胆大如天的乐师给拖下去,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糯,不知何时,已是动不了一分一寸了。
他忽然想起那极其香艳的酒。
苏相含笑踱步到他面前便是一礼:“陛下可要耐心一点啊。”
君雁雪片刻便明白了,只狠狠看他,那眼波如水一般,倒是看得人心头微微缱绻了。
那些一直惶惶不安的大臣们,连着一众歌姬舞女也纷纷退下了。
君雁雪只想大骂那些乱臣贼子,却被迫只能一动不动坐在龙椅上。
只是他身形微晃,艳丽的面上显出一种颓败来。又哪有半分的威严如天?
闻青向苏相一礼:“草民在此谢过丞相之恩。”苏相只笑笑,并未多言。
只见闻青端坐于前,未拨箜篌,只先叹道:“陛下可知,现在京城之外,是如何模样,而那百官,又为何弃陛下于不顾?”
君雁雪只死死盯着他,眼神狠厉如刀。
闻青淡淡勾唇,浅浅低眸一笑:“苏丞相与扶琉的交易进行很久了吧,所以一直没有告诉陛下,那扶琉南衡王曲蘅君的大军,已在京城外了。”
君雁雪猛然一震,居然,已到如此地步了?
闻青长叹:“那么也就不多言了,且听这曲箜篌吧。”
月下,金迷纸醉已成了过往烟云,繁华如锦只是那云烟旧梦。
前一刻还是天上人间,下一刻便是乱世阿鼻。
那一曲箜篌,那一曲箜篌!
你可曾听过这样一首曲子?
叫你听了,初时想起的是那烟柳繁华,软红十丈。
是相思相爱相守。
是天上明月一轮,人间一双情人。
是你心心念念所求相伴相知,白头偕老的平安喜乐?
这样的曲子,让年迈的老者想起自己意气风发的少年,让华发如雪的妇人想起自己二八年华。
让落魄的公子追忆一呼百应钟鸣鼎食的过往,让世间一切有所求而求不得之人,皆做了一场美梦?
可是曲过一半,边从绝世的繁华一转而变,是那刻骨的荒寒。
你可懂梦醒的那一刻,发现一切皆空?
老者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少年时,
妇人看着自己青丝成雪痛哭过往青春,
落魄的公子蜷缩在角落里,梦里的烈火烹油如刀插在他心头,
世间一切有所求而求不得之人,皆以为自己已得到,却又复失去。
往事如刀,越美丽的回忆,越是伤人。
就像情人的低语那样温柔,却叫你心思缠绵,难以排解,难以言说。
这样的曲子,让人听了,闻者皆哭,哭者断肠。
一朝青丝,皆成白雪。
天下间总有那么多断肠人,可见过那么多伤心月?
任你千回百转追思难忘,任你苦苦哀求执迷不放,那些美好的,那些缱绻温柔的,那些你至死也不愿忘却的,终究是如飞花散,如云烟了,如孤鸿逝。
一曲毕,世间悲欢,皆是弹指。
云端,佛祖拈花一笑,便是一世界。
原来,原来最后的最后,所有的悲欢皆成了神佛脚下尘。
人生不过大梦一场,千古不过弹指一瞬。
君雁雪感到自己眼中有眼泪汹涌而出。
是因为这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