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颗质地良好的钻石,如果能被好好雕琢打磨,他会成为一个无价之宝,可惜的是,他并没有被在意到。这不是他的错。”
刘父板正脸色,语气平静,“你是在指责我的教育方式了?”
“不,因为现在指责也没有用了。”顾珩打断他,双手半握成拳,搭在膝盖上。“我只能弥补。我会用自己来弥补你们给他造成的伤痛,让这颗钻石上的划痕会少一点。”
“至于他的工作,我尊重他的决定,也……不会干涉他的。”
刘父目光沉重,若有似无地点点头。
“还有就是,对于伯母,我从他口中听到的从来都是褒赞,也许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您想得那么如履薄冰……当然,这是您的家事,我……”
“小顾老师,难道现在还没把我们,当成你的家里人吗?”
顾珩忽然抬起眼。
刘父的样子像在沉思,眼中沉甸甸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轻轻叹气:“我知道,刘远这孩子,受过委屈,也没少受委屈。”
“但是……”刘父望着墙壁,浑浊的眼里微微湿润,“他比老大有福气。”
顾珩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刘父笑了两下。
顾珩微微一愣,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近六十岁的男子露出笑容。以往的他总是板正一张脸孔,像一把年代久远的剑鞘,虽然外表生了锈,里面的刀刃却仍无比锋利。
刘父依旧笑着,窗外昏黄的光把那双浑浊的眼柔和了不少。
“因为……”他伸出食指,在空中轻轻点了两下。
“我?”顾珩指着自己。
刘父不做回答,笑容在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渐渐收了起来,挺直腰板,沉下语气缓缓说:“以后刘远要是有待你不好的地方,就直接告诉我,我抽他这小子,啊?”
顾珩微微颔首,“知道了。”
“嗯,咳,你这颗子儿走得不错。”刘父把目光重新放回了棋盘上。
顾珩松懈下紧绷的肌肉,胸里那口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
他勾起嘴角,摸出光滑圆润的棋子,笑容愉悦地输掉了这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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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咣当一声,几十个酒杯碰到一起,撞出淡金色的液体。
顾珩双手握着杯子,一闭眼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精冲上脑门顶,鼻腔一阵酸麻,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顾老师没事吧?”身旁坐着的人纷纷问。
顾珩颤巍巍地摆摆手,一边咳一边笑:“你们开动吧,不用管我。”
刘远拿纸巾给他,“你的酒我替你喝了。”又伏在他耳边说:“喂,你别说,我爸还真挺喜欢你的。”
“真的吗?你看出来了。”顾珩侧头问,有些高兴。
“那是我爹,我不比谁都清楚,刚刚倒酒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就给你一个人倒了,我和我哥他都没管。”
顾珩盯着一桌油光丰盛的家宴,看满桌的人喜笑颜开,筷子间互相交错的样子,悄悄抿起嘴角憋笑,压低声音说:“肯定是你又在哄我开心。”
“真的。”刘远声音提高了些,又降了下来,气息吐在他耳侧:“我爸最喜欢有文化的人,我和我哥以前上学成绩都不咋的,他挺失望的,这回家里添了个知识分子,他能不高兴么?”
话还没说完,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我说刘远,这饭还没吃,你俩倒咬起耳朵来了!”
刘远笑了笑,拿筷子夹了一只油淋淋的红焖大虾放顾珩碗里,“他紧张,问我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我安慰他来着。”
饭桌上的人轰得一下笑了,“有什么好紧张的,都是一家人了,以后都是要常见面的!”
顾珩弯起眼睛,笑得温温和和,其实他早就不怎么紧张了,只是过年的热闹让他有些不适应,胸膛里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却很享受这种复杂的感觉。小孩子在耳边吵着笑着,还有几个孩子干脆不吃饭,跑去阳台上放烟火,顾珩低头细细地咀嚼虾肉,听那边的小呲花噼里啪啦地燃着,像火苗一点点燃到了他心尖上。
年夜饭进行到一半,饭桌已经变成了酒桌,刘预早就逃之夭夭,说自己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喝酒,再喝就要随李白修仙去了,剩刘远作为主心骨,跟一帮爷们拼酒。
势均力敌的时候,突然冒出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举着杯子笑嘻嘻走到顾珩面前,“顾老师,你也喝!进门了就是一家人,这是我们家的规矩,先喝再说!”
“不行不行。”刘远用手盖着杯口,“他不能喝,三叔,我跟您喝,保管喝到你满意为止,你看不行?”
“去!谁跟你啊,我们要跟小顾老师喝,是不是啊!”
一群人热烈响应。
刘远笑得很无奈,“得,敢情他的市场比我紧俏。”
“来来来,顾老师,我跟你说,刘远这小子,小时候淘得……哎哟,提起来我就脑仁儿疼!咱们边喝边讲!”那人给他斟满酒。
刘远本以为顾珩会拒绝,谁知道见他弯着眼一副兴致勃勃的态度,看来是真准备好好喝上一番,他估摸着自己拦都拦不住。
酒杯中的液体换了三次,几个长辈越讲越兴奋,恨不得把刘远小时做的那些皮毛蒜皮恶贯满盈的事全抖搂出来,顾珩早就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面色潮红,呵出的气都带着烫人的温度,嘴唇被濡湿,显得丰润了一些,露出一排晶莹的贝齿。
刘远没想到他兴致这么好,不打算再放任下去了,好说歹说,把已经站不稳的顾珩从席上带走了,扶着他发烫的皮肤,把他一直扶到了卧室。
两人跌跌撞撞倒在床上,刘远趴在他旁边,见他气喘吁吁的吐气,笑着抚摸他的额角的头发:“怎么样?喝多了不好受吧?”
“……”
“还好吗?宝贝,难受得厉害吗?”
半晌,顾珩终于摇摇头,睁开了眼,棕色的瞳孔像是晃荡着醉人的酒,明晃晃反着光,睫毛湿润,一根根分明的立着。脸颊的皮肤绯红,薄的快要透明,不用手碰也能感觉得到烫人的温度。
他伸手勾住刘远的脖子,微微张开殷红湿润的嘴唇,带着酒气嗔怪:“你们,你们欺负我……”
“你们,你,你三叔,还有你二姨,太能喝了,你们都欺负我……”
“呵,你可别把我算进去啊,我怎么劝你的?嗯?你非要喝,还喝那么多,当我不心疼么?”刘远亲了亲他红通通的鼻尖,连那上面都带着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