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见三人进屋,母女俩便停了手上的活,都笑着看过来,面上却没有一丝责备。虽她们二人也对以后的日子有些发愁,但自家男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她们自是只有支持的。
老妻的体贴理解,却让周景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更是愧悔难当,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妻子的手,道:“对不住,都是我……唉……”若是他不那么较真,若是他就听了那薛掌柜的,他的妻子女儿,也就不用跟着他这般难堪地被人赶出去住了多年的家了。
“你我多年夫妻,用不着说这个。”王氏说着,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周景满是多年颠勺切菜留下的厚茧的大手。二人夫妻多年,生了两个女儿,周景对她一向爱护,自成婚到现在一次都没红过脸,不说只是离开醉仙居了,况且她也认为周景做的没错,又怎么会责怪于他。
周景不由将老妻的手握得更紧了,还想说什么,王氏却已经将手抽了出来,还嗔了他一句,“好了,孩子们还在呢,像什么样子。去屋里,把你那茶具、烟丝什么的收一收。”
周景这才想起屋里还好几个小辈,面色不免有些尴尬起来,扭头一看,季春山正在和周慧方季他们说话,却是在恭贺周慧有孕之喜。
等周景进了东屋去收拾他的宝贝,周慧也回谢了季春山,拉着方季去了他们住的东屋收拾自己的东西后,王氏才拉着季春山在椅子上坐下,又对他问道:“山子,岚哥儿如今可好?”
“挺好的,婶儿放心。”季春山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王氏笑着连连点头,又问,“算算日子,如今应有四个多月了吧?”
“是有四个多月了,而且,前些日子胡大夫诊脉,说清岚他应是怀了双胎。”季春山说着,脸上的笑便不由的更大了些。
“果真?!哎呀,那这真是太好了,这可真是大喜事啊。”王氏一听,惊喜的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双儿本就受孕艰难,叶清岚如今已是第二胎,竟还怀了双胎,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过的好事啊。
季春山嘿嘿直笑,王氏见他如此,也不禁莞尔,道:“你这小子,到底是个有福气的。”
季春山连连点头,对此表示十分认同。
不多时,周景和方季他们已经收拾好了各自的东西。周景和王氏虽然在小院住了不少年,周慧和周敏两个姐妹也是在小院长大的,但因着他们生活一向朴素,且家具也都是小院里本就有的,后周慧和周敏嫁人后,又带走了不少,所以东西便没有多少。
王氏和周慧一人提着一个小包袱,里头装着钱匣子等贵重物品。季春山和方季则是将装着被褥衣物、日常用品的四口巷子和三个大包袱往外搬。虽然有季春山的马车在,但正好可以让王氏和周慧坐,再多的东西却是放不下的,周景便去又雇了一辆新的驴车。
搬东西的时候,季春山没忘让那个小伙计检查一番,那小伙计似挺怕季春山,忙摆手表示不用了。
等王氏和周慧上了季春山的马车,东西也都搬上的周景雇来的驴车,在酒楼里熟识的人们的目送下,两辆车便慢慢驶离了醉仙居的后门,往镇上方季和周慧的宅子去了。周景虽然乡下有宅子,但许久未曾回去自是不能住人的,且方季被他连累失了差事,若不把他的前程安排好,他哪里能安心离开。更不要说周慧如今还怀着孕,也需要王氏帮着照顾。
季春山虽然早上出来的早,但先送了胡大夫回安平村,又在作坊里耽误了一会,再帮着周景他们搬家,待到了方家,把东西又都搬进屋子之后,便已进了午时了。王氏留他在家吃饭时,他没有推辞。
叶清岚那边,他出来之前说过,中午可能回不去,让叶清岚无需等他,到时便自行用饭便是,且周景他们经此一事,将来还不知如何打算,季春山从前得周景帮扶良多,虽周景只是因着季父季母施恩在先,但到底他也是得了好处的,便一直有心想回报一些,如今,就正好是个机会。
王氏带着周慧在厨房忙活午饭,季春山便趁此问了周景,那个薛掌柜是怎么回事,又怎么会和那人起了这么大的冲突。
随着周景的诉说,季春山便也慢慢明白了。那薛掌柜是十天前前接替安养的老掌柜而来的,一开始周景和这人不熟,便也是表面的客气。后来这人定下了不少新规矩,还辞退了酒楼的几个人,有大堂的,还有后厨里的。因着他都是切切实实拿着了那些人的错处,且周景只是掌勺的,自是不能多说什么。
后来,这位薛掌柜还把手伸到了后厨的采买上来,竟找着各种不是理由的理由,和好几家给醉仙居供应食材多年的商铺直接给替换了。如此不讲道理的行为,周景自是看不下去,同薛掌柜据理力争,只是薛掌柜毕竟是掌柜,虽说这食材需要周景把关优劣,但这采买之事却不是他能插手的,便也是无可奈何。
但让周景没想到的是,这薛掌柜之所以换了之前供应酒楼食材的铺子,却是为着可以以次充好,好从中昧下采买银子。便是县城里林家送来的一些昂贵的食材,也让他私下转卖了不少,只留下些次品,甚至是假货。
周景是酒楼掌勺,他不想坏了自己和酒楼的名声,就拒绝用那些发蔫有虫眼的蔬果,死了一夜的鱼,甚至是已经有些发臭的肉做菜,于是便有了今日季春山听到的他和薛掌柜的一吵。
周景说完,曾也当过厨师的季春山,自是能够明白他的心情。只是周景却还是对连累方季颇感愧疚,只是方季却道:“那薛掌柜那样说您,我怎能还留下给他干活?再者,若依着那薛掌柜用那些发臭腐烂的食材,酒楼早晚会关门的,到时我就算留下,也干不了多久,和现在比,不过早晚而已罢了。”
季春山也点点,但他心里想的是,听周景所说,再加上他今日见那薛掌柜言行,倒是像在故意逼周景和方季走似的。只是无凭无据,也只是他猜测,且如今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便没有说出来。
不多时,饭好了,他们便先用了饭,周景他们虽知晓丁祥的身份,但对他却没什么轻视的意思,便叫了他同桌一起吃饭。
饭好,王氏和周慧便去午歇了,季春山则是和周景、方季围坐在堂屋里,开始商讨以后的打算。
周景和方季都是当惯了厨子,也只会当厨子,便还是想往镇上的食肆、饭馆什么的里头找找,看有没有顾厨子的。
但季春山却想着,周景和方季手艺都不错,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与其还去给别人打工,不如干脆自己开一家食肆。而且要开便去县城开,到时几家人便也离得进了。且季春山本就在县城,更有开铺子的经验,到时便可以帮忙照应周全。若周景银钱不凑手也无妨,他也可以支援一些。
周景和方季却是一时都被季春山说愣住了,自己开食肆?这是他们从没想过的。只是沉思了一会儿后,周景便摇头拒绝了。一来方季和周慧的家到底是在洋河镇上,且他们对县城也是人生地不熟,虽说有季春山帮忙,但到底也是不如在镇上习惯。
且县城物价不比镇上,若在县里开食肆,他们便也得搬到县里去住,就要置办铺子还有宅子什么的。他虽有些积蓄,但这些年补贴了女儿不少,便只还够他们老两口养老之用,方季那里,也是没多少剩余的,更何况开食肆也不仅仅是买铺子要花钱,别的花销也不少,周景却是不想麻烦季春山的。
只是他虽拒绝了季春山去县城开饭馆的建议,却也将季春山的话听了进去,然后在心中琢磨起在镇上开食肆的事了。
周景不想去县里,季春山虽遗憾,却不会勉强,便也没再强求。待午后最热的时候过了,他便起身告辞,同丁祥离开方家,回县城了。
如今胡大夫回村里了,之前一直照顾他的陶子本就是季春山为开铺子预备的,如今便也该恢复本职了。季春山便带着陶子去了点心铺子里帮忙。只是陶子虽然进了铺子,但季春山却也不打算辞掉何金锁,而是让他们俩一起看店。且因着如今多了一个人手,便正好一个在前接待客人,一个在后院的烘焙房烤制,却是可以让铺子全天经营售卖了。
只是因着何金锁的妹妹何玉扣也住在铺子了,陶子不方便在铺子留宿,便每晚还是回季家来住。
第113章 再见
六月初五, 便是宋棠给季春山送来的帖子上写着的, 宋家老爷子寿宴的日子。
因着是参加寿宴,宋家又是县里的数得上的家族, 季春山的着装自是不能像日常那么随便。不过因着是夏天,他便也穿的不多。
里头自是一身纯白的丝绸里衣, 外罩了一件靛青色如意纹长袍, 领口袖口下摆皆是金银丝线交织的云翔符样式滚边,腰部则以一条深青色坠金扣儿的腰带紧紧勒束着, 显出季春山挺拔伟岸的身形。
这些衣服不是季春山从外头请裁缝师傅做的,而是都出自是丹青丹蔻两姐妹的手笔。家里之前就有不少郭家和薛陵送来的绸缎布帛,只是季春山他们之前买了不少衣服,也够穿,便一直搁着。
丹青丹蔻女工和刺绣都是一等一的好,她们到了季家后,便从中挑出了季春山、叶清岚和季宁煦喜欢也适合的料子,抽空都做成了衣服,手艺却是比外头的裁缝师傅还要好很多。
只是除了衣服却还不够, 还需要一些佩饰。季春山不太懂这个, 也不耐烦弄这些, 本不想戴,不过被叶清岚劝了劝,说今日去宋家,必是会见到不少县里有头脸的人物,若是有什么不得体就不好了, 所以便还是耐下了心来,等叶清岚一一选好样式后,又让丹青一个个的添到了自己身上。
等差不多了,季春山便头上顶着一个颇有些分量的鎏金镶蓝宝头冠,腰间系着和衣服同色的香囊,以及一块青玉腰佩原地转了一圈让叶清岚检阅,等叶清岚满意地点了头后,他才也松了口气,然后抬手摸了摸耳后被扯得有些刺痛的发根。
给宋家老爷子的寿礼季春山早已准备好了,除了一些寻常的寿桃寿面补品布帛等礼物外,便还有一副叶清岚亲自画的松海贺寿图。
叶清岚自从那次在郭父的生辰之日出现,并被人得知了他善画的事后,虽说如今还远不算名扬天下,但在方城县却已经很有名气,便是没搬到县城来时,便时不时得有人去村里寻他求画。不说一画千金,却也是有百两的,更不要说这回他还是专为贺寿所画得,想来以此为寿礼,便也足够分量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也该去宋家了,只是出门前,季春山不忘半跪下身子,在叶清岚的肚子上轻轻吻了吻。自从半个月前发现叶清岚有些显怀后,叶清岚的肚子便向吹气球似得一日大过一日的鼓了起来,如今可不是当初只能用摸才摸得出来,便是穿上衣服也能看出明显的隆起了。
嘱咐丹青丹蔻照顾和叶清岚,季春山便提着寿礼出了竹兰轩,往前院去了。宋家在城东,从季家到那要穿过大半个县城。如今正热,走过去怕是得汗湿了衣服,那就太不好看了,所以季春山便决定坐马车去,马车里放了冰盆,又晒不到太阳,多少便会凉快些。
到了宋家,季春山就让丁祥赶着马车回去了,待寿宴完了,他便走回家也无妨了。
宋家门口前,自也是如当初的郭父寿宴日一般的车水马龙,只是同和郭家来往的都是县里的文人学子,车架自是简单朴素相比,宋家门前的马车却是更多显得奢侈华丽一些,进入宋家的宾客的穿戴也都是绫罗绸缎,满身金玉。如此虽是陌生面孔,但衣着佩饰都是不俗的季春山在人群中,便也只得了些好奇,而没有轻视。
宋家老爷子是宋棠的祖父,但宋棠父亲早逝,也无叔伯兄弟,到宋棠这除了他便只还有个妹妹,如今便理应由他这个孙子在门口代祖父迎接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