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山看着那布条,气消了大半,却又哭笑不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竟用这么一匹膘肥健壮的白色骏马来换一些还不值一条马腿的吃食, 倒是让他占了大便宜了。
“这马怎么办?”叶清岚摸着白马的马鬃, 问道。
这马面对陌生人倒是很温顺, 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被训练出来的,倒真是一匹好马,只可惜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主人,为了几个饼, 就把它抛弃了。
“先养着吧,没准以后会有人来赎。”季春山道,无论在这还是在他原来那个世界,马都是奢饰品,是有钱人家才养的起的,而这马毛色纯净,身形矫健,可见平时养的很用心,身上的马鞍和马辔也都是上等的,他不觉得有谁家会舍得白白让给了别人,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见到他的主人了也说不准。
“既如此,那不如送到镇上的车马行去,请他们帮忙养着?”叶清岚道,他也知此马必定出自大户人家,若到时真有人来寻回,而马却有了什么不好,反倒是件麻烦事。
季春山却道:“不用,我回头去车马行取取经就行了。我虽说要养着它,却也不会白白养着,既吃了我的粮,就得给我干活,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他却是摸着马头对着白马说的。
叶清岚摇头失笑,道:“你就不怕把马养坏了,到时人家主人找你的麻烦?”
季春山已将缰绳解开,将马往放板车的草棚子里头牵,道:“他既然说了以马抵食,那这马现在就属于我了,我的马如何都是我的事,到时他们若觉得马不好了,不要便是,总归这马不是我强留下来的。总不能拿了我的东西,还让我给他白养马不成。”
季春山说到便做,当天下午便牵着马去了镇上的车马行,先请车马行的老把式给马看看有没什么问题,然后又向人家讨教养马的知识,该给马吃什么,喝什么,一天几顿,怎么和马培养感情,怎么训马听话,又被老把式告诫了一些日常要注意的东西,最后,他又直接在车马行买了不少喂马的草料,让白马驮着,才回了家。
季家有了一匹白马,在季家读书的几个孩子是最先知道的,然后村里其他的孩子就知道了,然后全村的大人也就知道了,然后季家就热闹了。
“山子,养马可花费不小啊,你可有什么打算?”村长冯德礼也来看马了,他比一般村民见识多些,知道养马不是什么轻松的事,若只是养着玩,那可不是他们这样的农家养的起的。
季春山便道:“家里不是有辆板车吗,我想着回头练一练,让马拉车,拉人也好,拉东西也好,不拘赚多少,总是个进项。”
冯德礼闻言便点点头,道:“嗯,这个可行。”现在这个时节地里没活,家里有牲口的人家也不会让牲口白白闲着,大多也是套上板车拉拉人,拉拉货什么的。
等村里人对白马的新鲜劲过去了,季春山便开始每天空闲的时候在后山练马。一开始是他牵着马,马拉着板车,板车上会放些石头,并慢慢地增加,毕竟这马之前多半是一直被人骑的,突然改拉车总得适应适应,后来觉得差不多了,才自己也坐上板车,通过缰绳、鞭子和口令来控制马的行动。
很快,半个月就过去了,季春山驾马车已经很熟练了,不仅如此,他还抽出功夫以前世的敞篷跑车和黄包车为灵感,做出了一个以竹子为骨,层叠数层的厚油纸为面的折叠车棚,安在了板车上。
天气晴好时,可将车棚折叠并沿在板车边缘凿出的凹槽轨道移至车尾放置,若有雨雪,则可将车棚撑开至车头遮挡。外观虽比不得木质的车厢,但拆装方便,而且是季春山手工制造的,竹子是从旁边的竹林砍的,也就是油纸花了些钱,但比起直接安车厢来,却是便宜很多。
此时,叶清岚也已完成了全部的画作。许是不用同上次那般还要编纂润色书稿的缘故,这次就只画画,半个月里,除了金玉先生要求的那十五幅外,他还额外多画了五幅出来,总共便是有二十幅。
“这么快?”季春山看着那一叠的画作,不免有些意外,他以为至少也得画上一个月甚至更多的功夫呢。
叶清岚笑笑道:“金玉先生对画作的要求写的十分的详细,甚至还画了简单的布局图,我不过照葫芦画瓢,不是什么费功夫的事。”
画画的事季春山不懂,叶清岚这么说,他便也点点头,然后道:“正好我今天要去镇上给周叔买些礼物,便一道给书肆送过去。”
“给周叔买礼物?”叶清岚有些疑惑,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这时候就走亲访友送年礼,似乎早了些。
季春山解释道:“十月二十是周叔满五十岁的生辰,周叔过去帮扶我不少,以往便罢了,如今我有些能力了,便也该表表心意。”
原来如此,叶清岚点点头,笑道:“这是应该的。”想了想,又道:“我虽不能去,却也该……”
话未完,却听季春山笑道:“谁说你不能去,我已问过了胡大夫,你现在的身体虽还不能太过操劳,但只去个镇上还是没问题的。你,还有煦儿,咱们都去。周叔和婶儿一直很挂念你们,这次去贺寿,也可以让叔和婶儿好好看一看,免得只听我说却看不到真人,也放不下心。”
叶清岚不成想季春山竟准他出远门,有些意外,却也是高兴的,便道:“那我正好可以亲自向周叔道贺,只是我不知周叔的喜好,一时倒想不出该准备什么礼物。”
季春山却道:“给周叔的贺礼我已经想好了,咱们是一家子,准备一份就够了。你善画,不如就画一幅观音图送给婶儿,婶儿信佛,见了必定喜欢。”
贺礼他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再多也无甚好添,左右叶清岚画画的好,便以他之长,投王氏之好,也好全了叶清岚的心意。
“好。”季春山的提议极和叶清岚的心思,立时便笑着应下来了。
和给书肆的画不同,叶清岚给王氏画的观音图是那种大幅可以悬挂起来的,画好后便需装裱起来,季春山问过叶清岚后,便将去镇上的日子延后了两日,待叶清岚将观音图画好,才带着去了镇上,送到裱画店进行装裱,并约好二十日再取。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等到二十日,季春山便提前一天去了趟镇上。
十九日的中午,季家刚吃完午饭,季春山正在堂屋里洗碗,余光却发现自家篱笆门外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待一细看,才发现竟是王小二。
“小二?你咋来了,快进来。”季春山起身叫道。
“……季……季叔叔……”王小二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
等王小二走进,季春山才发现,他身上竟没穿袄,只有一件单薄的夹衣,不由一惊,忙脱下自家的棉衣,把王小二包起来,直接抱到了里屋炕上,“你的衣服呢?你不是跟你娘去杜家了吗,怎么回事?”
“……我……我跑……回来……从镇上……”王小二可见是冻坏了,脸色青白,全身止不住的哆嗦,话都说不清了。
“先倒些热水来,等他缓缓再问吧。”叶清岚对季春山道,说着铺开一铺被子,把王小二脱了衣服塞了进去。
季春山便去倒了热水来,王小二连着喝了三杯,脸色才有了点血色,哆嗦的也不那么厉害了,才慢慢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今日杜氏的确带着王宁儿和王小二回杜家了,只是王小二却在杜家和杜氏的侄子打了起来,那杜氏的侄子指着王小二骂他不是他们家的人,让他滚出去,还说他身上的棉袄是他姑姑做的,他是外人,没资格穿。
王小二人小,性子却倔,他也知道杜氏不是他亲娘,没底气和杜氏的侄子吵,所以他就……
“你就把服脱了一扔,自己就从镇上跑回来了?”季春山道,至于为什么来了他家,他多少也猜的出来。
王猎户才进山两日,离回来还早着,家里自是没有人。大门紧锁,王小二估计也没有钥匙,翻墙也翻不进去,又实在拉不下脸再回杜家,最后便只得来了季家。
见王小二乖乖点头,季春山也不知是该说他傻还是胆大,大冬天的被人几句话激的让自己挨了半天冻不说,从镇上到村里可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路上万一出个意外,甚至遇到人贩子可怎么好。
有心想教育两句,但见王小二可怜巴巴的模样,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了,最后只得道:“饿不饿,是不是没吃午饭就跑出来了?”
王小二忙不迭地点头。
“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季春山说着,弹了王小二脑门一下。
王小二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谢谢季叔叔。”
中午米饭还剩下些,季春山便切了些腊肉,胡萝卜丁儿,简单的做了个什锦炒饭。
等炒饭做好了,季春山对叶清岚道:“小二就这么跑回来,也没和嫂子说声,如今嫂子必是着急的,我现在就去趟镇上,和她说一声。”
“也好,那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叶清岚道歉。
季春山点点头,便出了家门,只是等到了镇上,敲开杜家的大门,见到杜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想当然了。
“季兄弟啊,这大冷天的,你可是有事”杜氏打开了门,见门外是季春山,不禁有些意外,她没邀请季春山进去坐,只开了个半人宽的门缝,站在门里笑着问道。
对于杜氏的态度季春山不觉得意外,毕竟自己于杜氏是外男,这样贸然跑到杜家来找她其实是十分不妥的,所以他本就没打算进门,甚至一开始只是想请杜家其他人向杜氏转告一声就行了,只是没想到来开门的竟然就是杜氏,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在杜氏的脸上他竟丝毫见不到继子不见的担忧和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