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阁老语气平静:“这已经算是格外开恩,有几个人按律当斩。”
程夫人用帕子拭泪,“老爷,我能去看看他们么?”
“自然。”程阁老颔首,“这是人之常情。你为廖家做了那么多,他们临行之前,理应见一见你。”
“……”程夫人哽住了。他就是这样,总能用最平静的态度说出最诛心的话。
没有她,廖家兴许根本就没有如今这一劫。
程夫人对二老行礼,微微踉跄着走了。
程老太爷对济南廖家的事情已经心里有数,毕竟,那是皇帝亲自跟他提过的事情。他现在着急上火的是当下的事:“宁王的事情,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你设局,引发皇室子嗣内斗?今日贵妃、顺王去端王府搜查,你二弟都听说了。”
“我设局?”程阁老微笑,“明明我才是被算计的人。”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程老夫人一眼。
程老夫人神色木然地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脸色颓败,“那女子的事……你倒是言出必行,说过让我当场出丑的话,也真的兑现了。”
“大事小情的,除了不便回答的,我怎么会骗您二老。”
程老太爷只觉得尴尬至极。发妻想给长子纳妾的事情,他在最初就知道,也赞同,却没想到,会变成一出闹剧,还是皇子介入的闹剧。
他咳嗽一声,对程阁老道:“不说那些,你就给我句准话。”
程阁老说道:“这正是我不便相告的事。”
“如果你已打定主意要将前程、家族、性命压上去,我也无话可说。”程老太爷语气有些颤巍巍的,“毕竟,你深得皇上器重;毕竟,你是了无牵挂的人。”
换一个人在面前,他这些话就是淬了剧毒的刀子,能将人瞬间伤到骨子里。
但是,在他面前的是程阁老。
程阁老不会反对,“您这么想也行。”
程老太爷道:“日后,我们父子不需再相见。”
“好。”程阁老温声答道,“要不要我搬出去?”
“不必。”程老太爷苦笑,“阁老是公务缠身的贵人,别说内宅外院相隔,便是同在一屋檐下,我哪次见你,都要三催四请。日后,我要过一段清净的日子,也给你清净。等我临死之际,你再来做做样子就行。”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程阁老不露声色,语气随意地问道,“特别恨我吧?”
“恨。”程老太爷颔首。
程老夫人的眼泪一滴滴掉落。
程老太爷凝视着程阁老,“你也一样,恨了我很多年。生来的冤家。”
“私事上,我恨,我不甘。”程阁老缓声道,“政务上,您与我是道不同。”
的确是生来的冤家,他赞同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