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惑地道:“郎主这两日也不对劲,虽然不沉默了,但是比以往多话了些。郎主平日里不是最不喜欢聒噪之人么?这两日郎主变得有些聒噪了。”
用上“聒噪”两字,可见谢恒太过反常了。
阿墨叹道:“我也晓得郎主这两日很是反常,只是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于,在第七日的时候,经历了太过沉默与太过聒噪的谢五郎将阿墨唤了进来。阿墨忐忑地打量着谢五郎,不知如今郎主又想如何反常。
只听谢五郎说道:“阿墨。”
“阿墨在。”
“开始吧,将你能想到骂崔锦的词语都用上,通通给我骂一遍。”
这么离奇的要求让阿墨怔楞了下,直到谢五郎皱了下眉头,他才连忙反应过来,说道:“是……是。”
他绞尽脑汁了好一会,方说:“崔氏就是个恶妇!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粗鲁无礼!不知分寸!不懂进退!”
过了会,阿墨只觉苦巴巴的,他其实颇有风度,从不与女子计较的。
此时,谢五郎沉声道:“比起宅内的大多妇人,她那点事情算不上是恶妇。她也不刁蛮任性,她一直很聪明,懂得察言观色。她也不无理取闹,相反她进退有度,那两年里她可以无数次提出让我带她回燕阳,可她没有提。她也不粗鲁无礼,她若粗鲁无礼,陛下也不会赞赏她。她也不会不知分寸,更不会不懂进退,虽是出生不好,但放眼燕阳城,放眼整个晋国,又有谁能及得上她……”
谢五郎一点一点地反驳了阿墨所说的话。
阿墨的嘴角抖了下,心想,郎主你若想要阿墨夸崔氏便直说,比起骂人,他能眼睛眨也不眨地夸上崔氏一整天,保证郎主满意!
谢五郎呢喃道:“我竟无法容忍别人说她的不好了……”
话音一落,他开始沉下脸色。
此时他心情相当复杂。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只觉大受打击。在她说了那样的话后,他明明应该生气才对的,甚至要狠狠地惩罚她,如此才是他谢恒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遇上了崔锦,他通通都推翻了,甚至觉得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谢恒。
这样的认知,让谢五郎相当矛盾。
因为区区一个女人而变得反复无常,这样的人应该值得鄙夷的。可偏偏自己成了这样的人,谢五郎不想承认的同时,又舍不得崔锦。
他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头一回心中如此无措。
谢五郎想:索性眼不见为净好了。
可是逃避真相的做法也不是他的作风。
谢五郎此时此刻恨不得把崔锦抓来,自己拿藤条在她臀部打一顿,想到她嗷嗷叫的模样,他又想算了,小小地惩戒一顿便好。
谢五郎叹了声,他又开始吃不下饭了。
☆、第九十九章
醉仙居那一日过后,崔锦在朝中遇过谢五郎两次。出乎崔锦意料的是,他竟半点怒气也没有,甚至没有拦下她,又开始说些趾高气昂的话。
而是仿若未见地忽视了她,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
她知道阿墨告诉了他,可他依旧纹丝不动。
崔锦心中松了口气。
那一日在醉仙居,她也是借着酒劲上来,才说了那么一通话。她回去后仔细想了想,自个儿确实曾经有这样的想法,找个乖巧听话的夫婿,她便足矣了。
即便在沙场摸爬打滚两年,她始终有一点不曾变过,便是喜欢长得俊朗的郎君。
崔锦又想了想,若那几位同僚当真送来人选了,她未尝不可试一试,对着一张好脸皮,又是个乖巧温顺的,相处个十来日,莫说人了,猫猫狗狗也有感情了。
至于谢五郎,她那一番话想来当真伤了他。
他那么高傲的人,又怎么允许她说出那样的话来。不过这样也好,她伤了他,他不再理她,从此两人形同陌路,再无瓜葛,这样的结局也是不错的。
从小户之女一步一步走到巫女的身份,曾得过谢家五郎的垂怜,又潇洒地抛开,又在战场之上亲眼见识了生死离别,枯骨成堆,血流成河,想她崔锦这前半生作为女子而言,她自己是极其满意的。
只是眼下谢五郎一事是解决了,她还有另外一事颇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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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崔锦离开了议事殿。
如今将近初夏,天气是极好的,不热不冷的,春风和煦。崔锦不打算坐轿子离开,拢袖大步往宫门走去。路上已经没有几个大臣了,她离开得晚,下朝后皇帝还找她说了会话,遂走出议事殿的时候,大臣们都走得七七八八了。
将近宫门的时候,有道墨蓝身影从一棵参天大树后绕出。
此人正是闵恭。
崔锦微微一怔,心中有一丝窘迫。这段时日她烦恼的便是闵恭的事情。醉仙居那一日,她已将话挑明。闵家郎君喜欢她,她不是不知道的。这两年来,在战场上也好,回来了燕阳城也罢,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她,他倾心于她。
其实闵恭长得不差,他的皮相与谢五郎差不了多少。
可是没由来的,她日对夜对,偏偏就起不了男女之情。明明在对谢五郎动心之前,她还曾有过那么一点的心动,可是对谢五郎心动后,她对闵恭就再也找不回那种感觉。
在洛丰他偷亲她的时候,她觉得他是个流氓。
在军营里他偷亲她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厌恶与惊慌,那种感觉就像是大兄偷亲自己一样。有一回,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得不轻,对闵恭冷了好些时日的脸,自此闵恭方有收敛,也不再提倾心之事,也不再有那些轻薄的举动了。
她觉得自己实在不太会处理男女之间的感情事,谢五郎就罢了,就连闵恭,即便她三番四次挑明来说,他也不曾当真。
有时候,崔锦会认为谢五郎与闵恭有一点极为相似,就是他们都有些自我,只认定自己是对的,不受点挫折,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想错了。
思及此,崔锦收起心底的窘迫,弯眉一笑,喊了一声:“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