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朕真的不饿。”
太后:“就吃一点。”
——你妈觉得你饿的时候,你说你不饿是没有任何公信力的。
皇帝屈辱地吃下了橘子,太后满意了,又嘱咐了两句,便让宦官宫女们依制剪烛点香后撤走了。
扶鸾宫里一静,气氛就微妙起来。
皇帝朝寝殿里瞄了一眼,朱红的琉璃纱后隐约只能看出个剪影,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十五岁头次成婚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尴尬气氛。先皇后那时年纪也小,细眉细眼瘦得像竹枝精,没吹蜡烛的时候巴掌大的脚差点没把他吓得从床-上滚下去。
详细的就不多谈了,先皇后长得虽然不符合他的审美,但很是符合儒酸们的审美,写了无数诗文来赞美先皇后仪容是东楚女子的楷模。
自年少时起,娶了个好正妻是百姓们对他为数不多的政绩肯定之一,现在也是。
揉了揉发僵的脸,皇帝端着杯酒以自认为男子力满点的步伐迈进寝殿。
待挑帘近了跟前,皇帝离得远远地坐在床脚边上,随后又自觉这姿势略怂,又往新嫁娘那儿挪了一两寸,清了清嗓子道:“那日见你脸色不太好,如今对东楚的风物可适应些了?”
卫将离盖头动了动,道:“陛下劳心了,东楚的水土养人,歇了两日已经养好了身子。太后送来的姑姑们很会替将离打扮,总不至于像那日那般吓着陛下的。”
她话里没见半点紧张,皇帝便暗搓搓地再挪进半尺,转过来伸手揭下新嫁娘的盖头。
嘶……
比之那日这反差够大的。
眉间点了凤尾花钿,面上薄施粉黛,加之原本苍白的唇上一抹桃脂,那日印象中的尖锐悍气圆润了不少。
不过到底是在外面风吹日晒得多了,颜色上到底也是如此了,而最吸魂的还是卫将离那双异于常人的眼。
烛光一照,眼睛里像是翡翠湖盛了一汪碎金,端的是尽压星辰,绮丽无比。
以后这就是他的正妻了。
“陛下,还未饮过合卺酒呢。”
经她一提,皇帝回神,一边点头一边领了她坐在喜桌前,斟了两杯酒,正想说什么,见她盯着喜果,想到这一整天又是祭太庙又是册封大典,着实委屈了卫将离这吃货,咳嗽了一声,道:“喜果都是点过色的,吃了会胃疼。今日是大婚,掌灯后宫人出入易散了福气,你姑且忍忍,明晨便让尚膳给你配几个手艺好的宫女。”
“妾听陛下的。”
皇帝明显看到卫将离的眼神瞬间就死了一半,转移话题道:“今夜就不拘礼了,你就当朕是你夫君便是。那日一别匆匆,还未问及你的闺名——”
卫将离把沉重的凤冠放在桌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反问道:“陛下可是觉得妾的名讳不吉?”
“倒也不是不吉,只是听着有些哀愁。”
卫将离面色如常,道:“这倒不是,我这名字听上去是愁苦了些,不过却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母亲年轻时生于北部涸泽之地,那里盛产芍药,将离便是芍药的别称,并不是什么离别之苦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那叫你阿离可好?”
卫将离拆着钗环的手一顿,垂眸道:“不好。”
“为什么?”
“总也还带着个离字,让人容易想起旧事。”卫将离抬眸笑了笑,道:“大喜之日不宜说这些,将离初来乍到,别的人也不曾熟识,陛下若不嫌将离无知,可愿代为介绍一下这后宫里的姐妹?”
她这么一说皇帝略有些败兴,虽说早迟都有这么一遭,但大婚之夜谈其他后妃也未免太尴尬。
“不谈不行吗?”
“不谈也成,只不过明日便要受六宫觐见,怎么说将离也是外地家的媳妇,等见了面,连个名字也对不上号,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皇帝觉得卫将离就是这点吸引人,礼数倒是一点也不少,只是偶尔会冷不丁地来上一句‘外地家的媳妇’这样朴实亲昵的话,让人觉得她没把你当外人。
皇帝拿了笔墨道:“说的也是,母后拨给你的尚仪姑姑也得到明夜才见得到,朕便写给你。你是正妻能有心大致记一些便是,无需太上心。”
东楚后宫比之西秦复杂一些,四妃位比诸侯王;九嫔位比宰辅;余下婕妤、美人、才人,分别位比光禄大夫、节度使、御史中丞,至于诸宝林、御女、采女等末流皇帝未提。
“……先皇后乃是因诞育太子而逝,这些年顾及太子,便未再让四妃晋位。不过后宫不能无主,太后便让江妃代掌凤印,明日你见到群妃之首有一个眉心生朱砂痣的,便是江妃……你有在听吗?”
卫将离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将离身后的一盆金钱橘的枝干一抖一抖的,而枝头本来挂着的金钱橘好像少了一个。
错觉吧。
皇帝低头写着四妃的宫邸,道:“四妃里江氏平日里性子还算好的,只是和慧嫔不太对付,她们若争到你面前,你就说让太后裁定,她们便消停了。”
卫将离嘴里像是塞着什么东西一样点头道:“看来陛下平日里也被恼得不行。”
“……你在吃什么?”
卫将离报以沉默。
皇帝一看旁边装饰用的小金钱橘又少了一个,而卫将离的腮帮子微妙地鼓了一圈。
皇帝:“你张嘴。”
卫将离眼神游离,鼓着腮帮子摇了摇头。
皇帝搬了把圆凳坐在她对面:“张嘴。”
卫将离再次摇了摇头,并且在皇帝决定上手之前飞快地咽了下去。
皇帝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神情诡异道:“……苦吗?”
卫将离诚实地回应道:“有点像枳子。”
皇帝不是没发觉卫将离爱吃,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无奈之下道:“要不……传膳?”
卫将离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不过还是很虚伪地推辞道:“这么晚了麻烦人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