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势力是个好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像是士兵手无寸铁,只能任人鱼肉。
齐营驻扎在洛阳郊外,易姜一路颠到那里,浑身散了架一样,根本动弹不了。
公西吾将她抱下马,放入帐中榻上,她便蜷着身子背过身去,忍了一路没叫疼,下嘴唇都咬破了。
士兵来报说韩国派了人来问话,公西吾在榻边站了片刻,转身出去应付了。
易姜这才狠狠骂了他一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功败垂成。
营帐之中脚步纷杂,后方攻打滥国的军队还在陆续赶回。
魏国将领连甲胄都没穿戴整齐,象征性地来营地门口嚷嚷了几句表达不满,完全是做个样子给韩国看,然后就调头回去向魏王复命了。
营地之中开始造饭,炊烟四起。聃亏下了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入大帐。
榻上的人背朝外一声不吭。他虽然一直嚷嚷着要公西吾直接把人掳走,心底还是为易姜安危着想的,此时见了她这模样,难免于心不忍,大约是照顾病又犯了,给她搬来屏风竖在榻前,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母爱泛滥的时光。
隔着屏风,他低声道:“姑娘,裴渊与少鸠二人安然无恙,正在回营的路上,请您放心。”
“那就多谢你了。”易姜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聃亏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好歹还肯跟自己说话就好。
公西吾很快返回,瞄了一眼屏风,坐去案后,提笔写了份书函,交给聃亏:“送回齐国,准备拔营回国。”
聃亏觉得他不太高兴,不敢多话,赶紧去传令。
公西吾坐在案后一直没做声,直到天黑时伙头兵送了饭食进来,他才朝屏风看了一眼:“可以吃饭了。”
他知道易姜不是那种为了闹脾气亏待自己的人。果然,很快她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摘去了头上沉重的额饰华胜,随手抛去榻上,发出一阵轻响。
公西吾视线落在她的礼服上,移开视线道:“换了衣裳再来。”
易姜径自走去水盆边净了手,走到他对面坐下来,扯到腰间,疼得咧了一下嘴,干笑一声:“怎么,衣裳不美么?我还舍不得换呢。”
“随你。”公西吾举箸,瞥见她拿汤勺时露出手臂上的青紫,抿了抿唇,搁下了筷子:“我很好奇师妹这次的计划又是什么,值得你如此冒险,非要得到一个易夫人的头衔?”
易姜垂头喝了口汤:“我怕吓着师兄,先前跟裴渊、少鸠说时,他俩都被我吓得不轻。”
公西吾按下她喝汤的手:“愿闻其详。”
易姜只好抬起头来:“与你选择齐国一样啊,我猜你选择齐国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齐国好操控吧,可以让你尽可能地施展自己的抱负而没有阻碍,这与我选择滥国是一样的。”
公西吾点头:“那你操控滥国之后呢,要做什么?”
“我打算与秦国交好。”
公西吾眉眼微动。
“滥侯这种人哪里配做一国之君,不如由我代劳。”易姜的笑容有些变味,脑中不禁想起那几位将她当作物品一般讨论归属的四国君主。滥侯与他们有什么分别?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国度,有什么好存在的,不如颠他个天翻地覆。
公西吾脸上终于露出明显的震惊之色。
易姜挑眉:“我就说你要被我吓着吧。”
这的确听来有些痴人说梦。不过滥侯命不久矣,又无主见,一旦她成为滥国夫人,国君死了,她完全有机会操控滥国。到时候她以滥国夫人的身份与秦国交好,很容易成功,毕竟秦国也需要铁矿。
届时她的后半生完全不是被毁,简直是再生了,哪里还需要什么齐国保护,她自己就能撑起一片天。眼下她羽翼尽失,势力尽除,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但也是寻常人想象不出的一步。
“可惜都被你打乱了。”易姜叹气,又喝了口汤。
公西吾默然,一个女子敢有这种念头,简直无法想象,不过发生在她身上却又不叫他意外了。一个明明时常心软的人,这时候又展露出强势的魄力,他很钦佩,不过还是觉得,幸好他打乱了这计划。
裴渊和少鸠到半夜才随大军回来,因为是作为俘虏回来的。滥国接下来的事情都会交给魏国处理,俘虏的官员宫人也会移交去魏国,他们两人则被单独关押在别处。
易姜很想去见他们,但知道公西吾不会同意,便暂时忍着没提这事。
大概是急着拔营,齐营今晚不安静,一直吵吵嚷嚷的,公西吾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也没在帐中,帐门边的守卫却是比之前严密了许多倍。
易姜浑身疼得慌,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断用手揉着伤处。腰上那处伤的最重,是在栏杆上磕的,胳膊上是被滥国人抓着时拧出来的,其余地方疼就是因为马颠的。
她天生怕疼,小时候连吃药打针每次都要嚎半天,到了这里总是遭罪,每次都是忍。现在难得帐中无人,也不忍了,呻.吟了好几声。不过不散瘀也没法迅速好起来,她只有忍着疼继续揉。
帐中忽然传来脚步声,她手下停了停,听那脚步声已经穿过屏风,闻到那阵熟悉的气息就知道是公西吾了。
“擦药吧。”他的手伸到她眼前,掌中托着一只方方正正的漆盒。
易姜坐起身来,接过来打开,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赶紧合上。
“化血散瘀的。”公西吾说完便转身绕过屏风走了。
易姜只好撩起衣袖涂药,不看不知道,原来紫了那么一大块,那群人下手也太狠了。
药膏黑乎乎的,她屏住呼吸挑了一点抹上去,火辣辣的疼,又忍不住低低轻嘶。
公西吾又走了回来:“我来。”
易姜撇嘴:“不用。”
“你这样慢吞吞的要弄到何时?天一亮就要拔营,没有那么多时间。”他拿过药膏,坐在榻边,撩起她衣袖,用拇指沾了药膏,按上去狠狠揉了几下。
“嘶……疼死了!你能不能轻点儿?”易姜眼泪都要下来了。
公西吾瞥她一眼,沉着脸继续动作,根本没有减轻半分力道。不这样如何能散开淤青。
易姜伏在榻上,哼哼唧唧了半天,等后来适应了一些才没再哼了。
第二天拔营时,聃亏听见两个士兵在窃窃私语,轻手轻脚走过去一听,脸唰的红了。
他们竟然在说昨晚公西吾和易姜……
“真的,我亲耳听到的,一直叫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