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池警觉地站起身,“我想打听的事情都已经打听到了。海先生,咱们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你等等!”海云生挣扎着爬起来要拽他。
秦墨池心中对她产生怀疑,自然不能让它抓住自己,连忙向旁边退开一步。
海云生却看准了他这一下停顿,咬破食指在他眼前飞快地一抹。
秦墨池只觉得脚下一阵颠簸,震得让人站不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下翻起来似的。
海云生青白的脸在他眼前放大,微红的眼底噙着一抹得意的浅笑,伸手朝他抓了过来,秦墨池早在靠近海云生的时候就布下结界,海云生一抓之下竟然抓了个空,脸色微变。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阵唿哨,这是“特事科”约好的动手的信号。
海云生用指间血飞快地打开阵法,一脚将秦墨池连同他的结界一起踹进了传送阵的中央。自己紧接着扑了进去。
李野渡见秦墨池起身,已经从山坡后面跳了出来,只是脚下颠簸,一时未能靠近。这会儿见她跟秦墨池动手,便朝着海云生扑过去,海云生敏捷地一闪。不料李野渡动作更快,一只手已经抓住了海云生的肩膀,海云生咬牙猛然向前一冲,带着他一起被卷进了阵法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山坡上的几个人都不见了。
“是传送阵。”江树摇沉着脸,仔细的检查刚才海云生坐着的地方,“她应该是一早就在这里布下了阵法,刚才她走来走去的跟小秦他们废话,现在想来,她其实就是在暗中准备着开启阵法。”
曲直大感棘手,秦墨池和李野渡在他们眼皮底下就这么被人带走了,万一海云生真起了歹心这可如何是好?回去了要怎么跟阿骊和荣辛交代呢?
“确实是海云生,”姚君站在工作人员后面,对曲直说:“不过她看上去跟以前不一样。”
曲直愣了一下,“怎么不一样?”
姚君仔细想了想,“虽然她没诚心帮我的忙,但那时候她看起来没这么阴沉。尤其这里,”她指了指眼角,“海云生这里是青黑的。”她是女妖,而且还是以美色著称的女妖,对于旁人容颜的改变远比一帮大男人更加留意。
李锋略略有些紧张,“她不会是练了什么魔修的邪门法术吧?”
曲直迟疑了一下,“如果只是容貌发生改变,倒也不一定……”他转头问江树摇,“从这里找到他们的踪迹要多久?”
江树摇拿不准自己的追踪符是否能查到什么,只能说:“我尽力。”
他只是一个小小修士,而对手却是千年的大妖。别说布阵,就是人家看过的阵法,都比他不知多了多少。
曲直安排了两个人在这里配合他,剩下的都打发去了周围搜索。不多时有警员从不远处的石榴园里找到一个绣着团蝠如意祥云的垫子和一件挂在树杈上的衬衣,中式的男款衬衣,丝麻面料,柔软又舒服。
如果李野渡在这里,一定会一眼就认出这两样东西。
李野渡被禁锢在一团白光之中,分毫动弹不得。光团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不知道自己被阵法带到了哪里,也不知道秦墨池和海云生身在何处,耳畔只听到迅疾的风声,其间夹杂着很多分辨不出的嘈杂而诡异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光团慢慢消散,那种被裹在其中身不由己移动的感觉也消失了。
李野渡睁开眼,见自己正站在一片青绿的山坡上,青草过膝,草丛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鲜艳碎花。草坡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树林里,树林的背后是巍峨的雪山。
眼前的景色似曾相识。
四周围静悄悄的,除了草坡上悠闲散步的牛羊,再没有什么活物。李野渡试着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变小了。
小小的手脚,一条略显肥大的工装裤,半旧的球鞋上还印着一团彩色的星星……这是他十岁那年二师兄送他的礼物。
李野渡突然想了起来,这是他十岁那年曾经去过的地方,从骊山往西,过星星峡,继续向西,进入新疆境内的一处隐秘的山谷,树林那边就是一个著名的马场,远处巨人般巍峨的雪山就是天山的侧峰。
李野渡走了两步,索性躺了下来,静静望着头顶清透得水晶一般的天空。他开始认真回忆,在他十岁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传送阵会把他送回这里?
第70章 循环之地
连日疲累,李野渡躺着躺着,竟然睡着了。
他在梦里又一次看见了十多年前的情景,朱权拉着他的手御剑而行,疾风烈烈,吹的他睁不开眼。偶尔低头,便看见脚下云雾弥漫之间影影绰绰露出绿色的山坡、蜿蜒流动的银带似的河流,再后来便是黄色的干涸的土地和镶嵌在黄沙之上的翡翠似的一块块绿洲。
河西走廊。
朱权在神识内告诉他,他们正在沿着河西走廊一路朝西前进,这一块块绿洲连接起来的路线,在千年之前,被称作丝绸之路。
李野渡恍恍惚惚之间,仿佛又看见了朱权那张感慨的、落寞的脸。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深若古潭般的肃然,令李野渡不敢轻问他在想什么。他们在月色下赶路,水银似的月光照着脚下的千里戈壁,山峦起伏舒展,在他们的脚下纤毫毕现。
终其一生,李野渡也没有再见过那么明亮的月光。
他们趁着夜色在草场上落下,月光如洗,静谧的草场雪山宛如一副绝美的画卷。夜风里带着一种沁凉的草香,远处马场上传来马匹的嘶鸣。
“为师要去找一件东西,”朱权的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郑重其事地嘱咐他,“你在这里等我,若有人来,布下结界即可。”
李野渡连忙点头。他那时虽然还小,但是该学的法术都已经学了。布下一个防护结界,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然后……
李野渡在漫天星光下睁开双眼,他透过十岁的自己那双懵懂的眼睛看到了朱权远去的身影,他认得那个方向,那是马场的方向。
李野渡突然间反应过来,他并不是穿越回了过去的时光,而是被困在了自己的记忆里。在这一段记忆里必然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心里那根最紧张最隐秘的弦。
李野渡坐了起来,努力回忆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朱权放下他,自己走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天快亮的时候马场的方向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他脚下的草地甚至被震裂了,露出尺把宽的缝隙。十岁的李野渡被这天崩地裂般的景象吓坏了,拼命往后退……再然后草场上着起了大火。按理说草地湿润应该是烧不起来的,可偏偏就烧起来了,火光冲的半天高,离得老远都觉得热气灼人……
李野渡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一个一直以来都被自己认为是看花了眼的细节:朱权跃上半空,一支长箭擦过他的身侧,紧接着又是一支。精钢箭头映着火光,像是从火堆里迸溅出来的火星。一个黑色的人影踏着飞剑紧紧追了上来,朱权回身,手臂微微甩动,那黑影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摇摇摆摆地落进了火堆里。
李野渡的心头重重一跳,是了,就是这个甩动手臂的动作,朱权擅长用刀剑,于暗器上并不熟练。以那人箭势之凌厉,必定不是凡俗之辈,可是就这样一个人,竟然朱权抬抬手他就翘了辫子,怎么看都不正常。除非……
除非朱权手里其实拿着兵器。
一件旁人看不见、只有认了主的人才能够看见的兵器,就像秦墨池的天玑弩。
李野渡背后窜起一股凉意。
如果朱权一直以来都在悄悄地寻找这七件兵器的下落,那之前终南山司马家的天枢弓和赵家的开阳斧,是不是也都落在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