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只有在死人尸体上开出的玫瑰,才会拥有极致华美的光彩。四郎看着这一丛玫瑰,叹了一口气,认命得拿着铁铲开始做苦力,准备借着夜色的掩护,挖开玫瑰从下的秘密。
挖着挖着,铲子触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四郎听到“叮”得一声响,赶忙剥开土层一看——原本以为的尸体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铁门。
四郎弯下腰拉开那道铁门,里头便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看上去像是一条地道。
四郎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变故,便有些拿不准该不该进去。不过,今晚可是特意来捉鬼的,也是四郎学道术后第一次小试牛刀,可没有连鬼影子都还没有看到,就打退堂鼓的道理吧。
听说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于是四郎心一横,对着道长点点头。
道长便提着灯笼,打头先进了地道中。四郎把地道口让开,叫站在一旁的云娘先进去,他来殿后。旁边的云娘虽然害怕,可是想要给自己姐姐报仇的心思终究占了上风,摸摸腰间挂着的竹筒,咬咬牙也进了地道。
他们三人一走进地道,那扇铁门便”吱嘎吱嘎”关上了,四郎跑过去使劲一拉,没拉开。
“别白费力气了,那扇门上的机关只能从外头打开。”走在最前头的苏夔转过身说道。
“你为什么不早说!”四郎有些抓狂,道长要是早点说,他就能用个东西挡在门缝里啊。
道长沉下了脸:“我现在的确可以提醒你。可若是你以后单独陷入险境,又找谁来提醒你!”
苏夔对四郎要求极为严格,并不像精分殿下那样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一味宠溺。说是实战就是实战,一点不含糊。四郎站在黑暗的地道中欲哭无泪,仿佛感到湿漉漉的泥土黏住了脚底,地下的寒意慢慢地浸透出来。
四郎:“道……道长,似乎事情不像我原先料想的那么简单。”
道长:“废话,如果简单我带你来干嘛?”
四郎:T T还以为自己只负责挖土就行了呢。
可是四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连一句抱怨都没有。事到如今,后路已断,唯有硬着头皮前行了。
一时地道中十分安静,唯有三人的脚步声沙沙作响。
四郎一边走,一边借着微弱的火光四处打量,发现这条地道有很多条分支。在心中与地面上烟雨楼的构造一一对应之后,四郎便认为这些分支中前面几条应该是通往烟雨楼各个房间,后头的那些他就闹不太清楚了。
灯笼依旧在前方飘动,苏道长沉默地走在最前面,迎面而来的黑暗仿佛无边无际,不知道这盏鬼灯笼要把他们带往何方。
走了一阵,四郎忽然听到地道中传来奇怪的声音,叹息声,哭泣声,冷笑声混合在一起。此情此景之下,骤然听到这些声音,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走到中间的云娘哆哆嗦嗦的开口:“道……道长,是你……你在捏我的手吗?”
四郎觉得奇怪,他走在云娘后面,自然不会去拉她的手。而且他也坚定的相信,苏道长这种人绝对不会去偷偷拉一个小姑娘的手!
那么,拉着云娘的究竟是谁?此人能够悄没生息的出现在自己前面,想来不是好对付的。
黑暗中忽然想起一个老妪的笑声,笑声发出时还在四郎前面,一瞬间已经到了数丈之外。
接着,前方黑暗里忽然有一点火光亮起,接着一圈灯烛依次亮了起来,四郎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大厅中。
大厅中坐着无数年轻的女孩子。有的在下棋,有的在种花,有的在抚琴,有的在看书,这些女孩子都十分年轻美貌,她们的神情似乎都很悠闲,做的事情也都十分风雅。可是却对三个外人的到来不闻不问,没有任何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三人顺着大厅走了一圈,云娘忽然大叫了一声:“姐姐!”然后便向着其中一个低头看书的女孩子跑了过去,似乎有些激动地想要拥抱自己据说已经死去的姐姐。
四郎眼睛比云娘好使,他早就看到这些女孩子虽然做的巧夺天工,可都只是纸人而已啊。果然,那个栩栩如生的姐姐在云娘的手下,像个被戳破的水泡一样憋了下去。
四郎正要转头查看屋中其他机关,便听到云娘再次惊呼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那个被她戳破的纸人从凳子上倒了下来,脸上有个什么东西也轻飘飘地落在一旁。
四郎立刻展开身法,掠了过去道:“什么事?”
云娘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哆哆嗦嗦地指着掉在凳子边上的那个东西:“这……这纸人脸上蒙着我姐姐的脸皮!”
四郎抬头仔细打量着这个大厅,全部是些栩栩如生的纸美人,每个纸人脸上都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大概是材质的缘故,面具做的特别精巧。正是因为这么些美丽的面具,才会叫人一样看过去,为那些生动的容颜所迷惑,误以为这些都是活人。
他走过去捡起落在地上的那张人皮面具细细查看,发现面具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像是天天被人精心护养过,还匀上了淡淡的胭脂,虽然是一张极美的脸,此情此景下却显得分外诡谲。
云娘咬着牙齿说道:“真是残忍的疯子!是谁,究竟是谁作出这样事情!”
忽听一个老妇人慈和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小姑娘,你说错了,我非但不残忍也不疯狂,而且是个最仁慈最和蔼的神灵。我庇护着这些可怜的烟花女子。”
停了一停,那个老妪和蔼的声音继续说道:“她们也都是冰雪聪明的好女孩儿,可惜却不得不在世人的奚落中忍受种种屈辱。生长在锦绣堆中,却不是年少夭折,便是晚年凄凉。我就因为他们生活的太辛苦太卑微,所以才请他们在这里过着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她们在这个地下大厅中,便可以永远停留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我对她们这么好,你居然还要怪我。”
云娘转过头来,对着一直默不作声的苏道长哀求道:“道长,必定是这个恶魔杀害了我姐姐,请道长出手收妖。”
苏道长问四郎:“你能感觉到那个邪灵在哪个方位吗?”这是道长在故意考验四郎了。
四郎闭着眼睛默默计算房间的方位和可能的机关设置。
可是刚闭上眼不久,四郎便看到自己面前的景象瞬间发生了转变。他好似置身在一个温馨舒适的少女闺房中,屋子里甚至熏着淡淡花香,叫人心旷神怡,忍不住就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四郎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梳妆台前,上头有面铜镜。铜镜里出现了今晚在有味斋里见过的那个老婆婆的脸。她笑的像是最和蔼的老祖母,温柔细心的帮四郎梳理长发。
然后又从她那个永远不离身的小箱子里拿出来一盒晶莹剔透的脂粉,笑着哄劝道:“来。婆婆给你擦上这脂粉,擦上之后你就会更加白皙漂亮了。我的小美人,别动,婆婆来给你擦上啊。”这声音就好像是一个慈和的老奶奶在给自己心爱的小孙女梳妆打扮一样,能叫人放下戒备,不知不觉随着她的劝导去做事。
可惜她说的再好听,四郎也不可能对涂脂抹粉产生丝毫好奇和向往。
“砰”的一声,一把桃枝雕刻的小木剑从铜镜中穿射而出,大厅正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的神灵慈眉善目,目光中充满了悲悯,很像是那个手提脂粉盒的老婆婆。此时她当胸插着一把木剑,手上提的脂粉盒子也被打翻在地。
云娘晕倒在旁边。刚才她不由自主陷入了幻境,任由白粉婆在她脸上涂抹那种特制脂粉。若不是道长及时打晕了她,而四郎又看破了幻想,一击即中,她的脸大概就被白粉鬼婆取走了。
道士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大厅里的神龛,然后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些青楼名妓靠着供奉邪神保持不老容颜。”
“道长,你是说这位老婆婆是一个邪神?看着慈眉善目的,实在不像啊。”
苏道士点了点头,趁此机会给四郎做起功课:“你看人是只看脸的吗?这叫脂粉娘娘,又叫白粉鬼婆,是青楼女子最常供奉的一个神明。据说这种邪神有一种秘术,照着它的方法去做,女人便能保持不老容颜。”
“凡人想要拥有不老容颜的话……难道是用处女血沐浴一类的邪术吗?”四郎忽然想起了以前听过的吸血鬼传说,据说欧洲一些丧心病狂,爱美成痴的女性贵族就曾经坚信处女血可以让他们童颜不老,青春永驻。
道长微微摇了摇头:“虽然不是处女血,但是也同样邪性。这种白粉婆常常化作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形象,向一些年轻美貌的女孩子推荐自己的香粉。大约女人都对美丽有一种天生的偏执,往往会毫无戒备地将这种白粉涂抹到自己脸上。然而这种白粉一旦上脸,女孩子的整张面皮就会在瞬间脱落下来,而供奉白粉婆的女人便能够获得这些面皮,通过特殊手法将这些少女的青春美貌收为己用。”
四郎想起今晚这个鬼婆是跟在夕颜大家后头的,加上那些关于这位名妓容颜不老的传闻。这些线索加在一起,得出来的结论简直显而易见,于是四郎转头向苏夔确认:“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夕颜大家在背后搞鬼吗?只是为了驻颜回春,就杀死了这么多的人……能做出这种事情,这位夕颜大家若非热爱杀人的变态,起码也是个偏执狂。”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中发出来。接着,东边的墙壁上慢慢出现了一扇沉重的铜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