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一蓑烟雨任平生_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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纥石烈执中打的主意,原是仗着完颜康大军离得远,等他知晓了,事情早已确定,他也能借着大义名分,调兵遣将去讨伐。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纥石烈执中派兵进攻宫城,宫内不开门,他便堆柴于门外,烧开了宫门。因这一阻,耗时便久,完颜康离汴京还有数里,便远远看到城内有火光黑烟冲出。城内百姓因宫变惊惶失措,便利者携家带口,只带细软出逃。

城外三里的官道上,完颜康遇到了又一波逃难出城的百姓。斫答纵马挡在他的面前,俯下身揪住一个细瘦的中年男子:“这位官人,劳驾问一下,您这是怎么了?”

男子挣扎着想脱身,却挣不脱他铁钳一样的手掌,只得无奈地道:“小官人要进城?我劝你还是等上一等吧,城里乱着呢。纥石烈大人在围攻宫城,要废掉圣上,正放火烧门。我们还算逃得慢的,有脚步快的早走了。”

斫答手一松,回望完颜康。完颜康一点头:“走!进城!”

别人都出城,只有他们是进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过的逆行队伍被人流冲得七零八落。完颜康见状,收束随行者,吩咐道:“结阵!”又命大喊来勤王。一结阵,冲击力便强了许多,对面来的都是百姓,斫答与薛阇等将暗藏的马刀一抽,刀光闪亮。一位老妇人惊叫一声:“杀人啦~~~”

完颜康满头黑线,就看着人潮瞬间涌向两边。人太多了,没有摩西分开红海的效果,但是挡在他们面前的,人确实变得稀少了。

不管怎么样,路是有了。

城里两军在混战,忠于金主的士卒还是有一些的,纥石烈执中也有自己的队伍。都不是太着调的人,竟然没有来得及封锁道路。

大凡城市的建设,自有制度以来,相差都不会太大,尤其是都城。最高、占地面积最大的,都是宫城衙署。很方便,很好找。何况现在纥石烈执中放的火还没扑灭。

完颜康随从不过十余人,所乘之马也不是他那匹拉风的金马,而是普通的战马。

这就够了!

铁蹄阵阵,带起一股肃杀,越往宫城方向冲,闲人便越少。

那一厢,纥石烈执中已经领兵攻破了宫门,在一窝蜂地往里冲。宫城守卫且战且退,还是让他追了上去,将金主堵在了大殿里。金主身边只余三、五高手护卫,纥石烈执中步步紧逼,请他“退位”。又派人去搜寻太子、吴王。金主斥道:“我不曾有负于卿,卿竟要负我么?”纥石烈执中冷漠地道:“您负了社稷负了百姓,还想再做皇帝,耀武扬威吗?”

金主硬气只是这么片刻,在纥石烈执中蛮横的表情下,他又泄气了,竟然乞命。纥石烈执中道:“我是为国家,并非为私利,何必将我当作弑君的叛逆呢?”

金主心说,难道你不是吗?口上却说:“我宁愿退位,让位于太子。”心中大恨,怎么这么拖延时间,外面还没有人来护驾?纵然变起仓促,这会儿周边的驻军也该反应过来了。

纥石烈执中笑道:“太子久病,恐不堪大任,不如吴王。”拖延时间?除非你能拖个十天半个月或者更久,否则大家都是观望的。打爆老板什么的,在金国并不稀奇啊。

两人磨着牙,纥石烈执中不耐烦了,索性挑破:“您还心存侥幸吗?请——”作了个手势,要将金主“请”出宫。

便在此时,似乎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两人一齐往宫门外望去。

完颜康一行人杀了过来。

狼牙棒是金军内部许多人的标配,自辽末用到现在,因循不改。完颜康纵马过来,并没有马战顺手的长兵器,路过一个叛军的时候,轻舒猿臂,从人家手里将一柄狼牙棒卷了过来。掂一掂,一撇嘴,这玩艺儿有点轻,不比自己常用的顺手,凑合了吧。反手一挥,将身前一圈叛军抡飞了。

薛阇在后面看得眼珠溜圆——这力气也忒大了!

内力深厚之人,力气自然大啦。

叛军胜利在望,猛然间背后被插了一刀,登时阵脚大乱,禁宫守卫趁机反扑。皇帝被围堵了,两翼的守卫现在还不知道呢,还在拼命救驾。东宫那里,有太子坐镇,虽然病者,诸般事务倒是有条不紊,叛军的主要精力放在皇帝那里,东宫暂时还未告破。

完颜康的马队一阵冲杀,身边渐渐空出一个圈来,叛军占着人数上的优势,将他们围在中间,随他往前,一路到了金主的跟前。纥石烈执中眼神不错,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位“故人”,心头一动,大步上前,一手攥住了金主的手腕,扬声道:“尔非召而来,见君不跪,是要逼宫吗?”

金主:=囗=!逼宫的是你吧?忽都,你干嘛?你不要下马啊!

眼见完颜康从马背上轻轻跃下,金主内心大为焦急。他现在不觉得完颜康不好了,这个时候,先急了燃眉之急再说!喉咙里憋出一句:“忽都。”腕上便是一痛,脸都疼得白了。来不及怀疑完颜康的打扮——并非礼服,也不是甲胄,一身青衣,闲庭信步。

纥石烈执中见完颜康下马,心下一喜:没想到居然是个迂腐的家伙。你若有马,再不济也方便逃命,下了马来,你一战将,还能有什么本事?一声号令,叛军便过来将完颜康等人团团围住,当先数人执刀砍来——活捉?不不不,杀了最安全。

此时,完颜康离纥石烈执中不到十丈。

轻轻往前跨上一步,双臂前挥,宽袖轻舞,罩在当先两人的头上。手臂像划水一样,从身前划了个半弧到身后。二人的脑袋罩在袖子下面,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袖子转到了他的身后。两个脑袋撞到了一起,砰!眼前一黑,血溅五步。

完颜康依旧缓步上前,每一步看起来步幅都不大,纥石烈执中却觉得只是一眨眼,他便到了面前。两片袖子像是最厉害的兵器,藏着无穷杀机,周边不知道多少,擦上袖角便倒地,被随后而来的执刀卫士斫杀。

纥石烈执中心跳得飞快,再顾不得做表面文章,抽出佩刀架在了金主的脖子上。绑匪与人质,两人喉咙一起发干,金主张大了嘴,一点声音也不敢出,纥石烈执中万没想到完颜康还练出这样的本事来,也有些惊惶,本能地威胁他:“你……要弑君吗?”

完颜康微笑道:“大伯,我来了。”

一语毕,纥石烈执中眼前一花,肩上一沉,臂上一痛,执刀的手臂已经被他卸了下来!登时疼得额冒冷汗。完颜康双袖轻挥,为金主撞去浮尘:“侍奉的人呢?您擦擦脸。”金主脸上被纥石烈执中断臂溅出的血沫喷个正着,举袖一抹,低头看到袖上的血渍,两眼一翻,昏倒了。

完颜康一手揪着便宜大伯的后领子,一手揪着纥石烈执中的发辫,晚风中抬眼望天。

画风不对很不好。

***************

东宫还未被攻破,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低,撞门的力道越来越小,渐至停止。徒单衡披头散发,手执利刃,奔走指挥。外面动静平自息,他心下疑惑,奔上角楼去望,却见一个青衣人,被数十人拥簇着,身后一乘肩舆,担着的正是便服的金主。再细看,青衣者十分眼熟,又过数息,辨认出是完颜康来。大吃一惊:他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说纥石烈执中谋反吗?

完颜康到了门外,扬声道:“阿衡在吗?纥石烈执中已伏诛,我将圣上护送过来了。”

为什么要把皇帝送到东宫?因为皇帝不太靠谱,而太子靠谱呀!善后事宜,还是跟太子商议比较好。还可以用皇帝受到了惊吓,要禅让给太子的理由,将这个便宜大伯给架空,让国家回归正轨。

东宫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完颜康护送着金主到了太子房内。金主被完颜康点了穴,还在睡。太子双颊赤红,眼睛透出光来,握着完颜康的手道:“你来了?”

完颜康低声道:“我悄悄去了大同,见了阿姐,本来想来悄悄见你一面的。没想到遇到了这件事情。你现在,怎么个想法呢?机会正好,可以拨乱反正。”

太子苦笑着咳嗽两声,摸出手帕来,一方绢帕染血痕。太子轻声道:“别为我费心了,不中用了。”

完颜康沉声道:“总要试一试的。”

太子冷静地问:“你要如何对圣上?”

完颜康诧异地道:“哥你问我吗?这事儿最终,还是该你来拿主意。”卧槽!你不会以为我是想杀你爹吧?就算看你面子上,我也不能这么干啊。

太子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心底有些讪讪,低下头,弟兄俩都不说话了。徒单衡洗完脸过来便听到这一出,当仁不让挺身而出:“当然是效唐肃宗啦!你们还想怎么样啊?”

此言一出,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徒单衡喜滋滋地道:“这下就好了嘛!我去准备!”

宫中平静下来,原本或四散躲避,或准备救驾的朝臣也一齐涌了过来,听徒单衡宣布了这个消息,议论一番之后,大多数人都坦然接受了——终于来了一个靠谱的主政者。少部分人心下惶恐,在见识到太子并没有穷治的打算的时候,也稍稍心安。

朝廷开始恢复秩序,无人敢质问完颜康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汴京。他暂居在宫里,太子又给他补了一纸手书,担下了他“擅离职守”的责任,让他等处置完了纥石烈执中余党之后,便回上京,上京路不能乱也不能丢!

太子的身体很不好,完颜康愿意等他油尽灯枯之后再脱马甲。不想让这个对自己一向照顾的兄长,死前还要受打击。如何光明正大地为人处事,皆是太子所授。他要做的事情,不可能一片光明不使心机,却愿意在太子面前尽大限度地保持一个光明的形象。

对太子寿数的忧虑与自己将做之事的计划在内心拉据着,完颜康心神不宁,令斫答等人出宫。自己却留在宫里,随时与太子商议着未来的国策走向。除开雷厉风行地将纥石烈执中谋逆之事的余波平息,他们更多的,是商量国策。至于金主,已经被奉为太上皇,安养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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