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儿恭敬地回答说,“皇上您之前说了不吃御膳房的东西,柳公公亲自在小膳房为您熬粥。皇上您这是又有些胃口了吗,奴婢这就去同李总管说,让李总管吩咐御膳房送午膳来。”
皇帝皱眉发怒道,“柳升儿去熬粥?小膳房里的厨子呢。”
荷叶儿跪下的声音传来,他说,“是出了清泉的事情,小膳房里的奴才厨娘们都被赶走了,连煮茶的宫女都被赶走了,皇上,您忘了吗?”
皇帝不高兴地说,“朕忘没有忘,还需要你这么一个奴才来提醒?柳升儿弄好了粥就让他送来,你去叫李安濂来。”
荷叶儿应了之后,才起了身,离开了。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又拂了拂头上散乱的头发,示意衡哥儿在他旁边坐了,他才说,“宫里人多的时候,朕心烦,这下没有人了,也有够烦的。”
衡哥儿笑了一下,说,“人正好恰到好处,就好了。”
说着,又问,“皇上,要不我为你把头发束起来吧。”
皇帝一笑,“求之不得,只是你会束发么?之前为朕束发的嬷嬷也被朕赶走了,柳升儿和李安濂都不擅长束发,所以朕就只得这样了。”
衡哥儿说,“要束好您去上早朝的样子,恐怕不成,但是随意一些,却也不难。”
皇帝于是自己走到了梳妆台前去坐下,示意跟过来的衡哥儿从抽屉里拿梳子,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衡哥儿看,说,“朕什么时候能够长大呢。”
衡哥儿拿着梳子为皇帝将头发梳顺,道,“等长大了,再回头来看,一定会认为少年时代只是倏忽一瞬。”
皇帝笑了笑,盯着镜子里神色柔和的衡哥儿,心中若有所感,万千柔情在胸怀中酝酿而成,席卷了他整个人,以至于口不择言说,“如若你是女孩儿,朕定然聘你为妻,这样子福祸相依,举案齐眉在一起,你说多好。”
衡哥儿诧异于皇帝说这种话,但是很快又明白了他的心思,皇帝是太缺少亲近的人和赋予这种亲近的感情的经历。
于是说道,“这自然是微臣的福分。只是,皇上您的妻可是以后的一国之母,那可不是随意就能定的。而且,臣也不是女孩儿。不过,我相信皇上您以后一定可以遇到一个您愿意说那句话的女子。”
皇帝的眼神变得复杂深沉起来,撑着脑袋发了一会儿呆,缓缓说道,“但愿能。”
衡哥儿不能一直在宫里陪着皇帝,所以到下午,他就要求出宫回去。
皇帝并没有留他,太后要彻查清泉的事情,衡哥儿再留在麒麟殿里,并不是什么好事。
衡哥儿回到季府,季大人在书房里坐着专门等他,他一到家,就有人领了他到季大人的书房里去。
衡哥儿在椅子上坐下来,季大人亲自去关了外面的大门,这才来问衡哥儿道,“你去麒麟殿,麒麟殿里情况如何?”
衡哥儿说,“皇上很聪明,出了那小公公的痘疮之案后,皇上就以自己害怕为由,将整个麒麟殿里伺候的人都赶走了,只剩下了三五个人留下来,吃的东西,也是他最信任的奴才做的。”
季大人松了口气,道,“我一向知道皇上是真命天子。”
又问,“那牛痘,为皇上种上了吗?”
衡哥儿点点头,“已经种上了。今天之后皇上也许会发低烧,不能吹风,这些儿子都对他讲了,他说他知道要怎么做。”
季大人道,“皇上他是真的很信任你。”说这一句,自然是季大人知道小皇帝是个谨慎的人,一个谨慎的人会相信衡哥儿让他为他种痘,当然是很信任他。
衡哥儿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骄傲自满,平平常常的神色,说,“儿子对皇上说是您让我为皇上种痘,皇上才答应了,皇上应该是信任父亲您才对。”
季大人因他这句话反而怔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高深莫测,说,“皇上能够答应种痘就好。你在宫里时,可还有什么事?”
衡哥儿说那一句话,虽是事实,但是这样说出来,也是为了安季大人的心,将季大人更牢固地拉在小皇帝的身边。
在之前,衡哥儿是因季大人之命去皇帝身边,现在,他是自愿在小皇帝身边,而且为小皇帝将季大人牢牢地留住。
季大人对他的父子之情并不深厚,衡哥儿心里明白,甚至因为六姨娘和璎哥儿的事对季大人有了更深的芥蒂,但是季大人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也是让衡哥儿钦佩的。
衡哥儿将太后要彻查清泉的事情说了,又说,“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想借此将宫里的人又换一换吧。”
季大人沉吟道,“太后娘娘因此发作,倒是在意料之中,不过她想借此将宫里的人换一换,虽然换走了一些,新的人,也不一定就全没有空子钻。”
衡哥儿说,“儿子也这么想。太后娘娘这么做,不过是让她自己安心罢了,事后又是如何,还不一定。皇上虽然最开始因为太后要将他的宫里重新安排人而不高兴,后来也平静下来了,想来他也有了些什么主意。现在京里天花肆掠,宫里也不太平,太后娘娘也很怕,儿子想,在天花没有被控制住这一段时间里,太后娘娘是不会在宫里大肆换人的,她也怕又出什么事。”
季大人心里大约也是这么想的,他沉吟了一阵,走到衡哥儿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很是满意的神色,“为父知道你会将事情都办好,知道你有办法。之前璎哥儿的事情,后来蒲氏同我说,是老六待璎哥儿怠慢,你倒很爱护你弟弟,那是父亲错怪你了。璎哥儿还小,你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你们兄弟之间要互相爱护才好,你是大哥,以后这个家事你做主,你爱护他,我才会放心。”
衡哥儿因他的话怔了一下,蒲氏会去给季大人解释端午时璎哥儿的事情,是因为衡哥儿让人送了节礼到蒲氏家里去,而且带去了几句话,意思自然是六姨娘说到底无论怎么都只是一个姨娘,他则是家中嫡长子,她即使是璎哥儿的乳娘,也该明白些事理,知道要怎么做。
蒲氏是个明白人,她的父亲是家中主母许氏的账房,夫家是许氏的庄子上的管事陈家,丈夫是受了许氏的恩,才得以除了奴籍得了自由身去考功名,她虽然在六姨娘身边做乳娘,其实还是什么都得听许氏的,向着许氏和衡哥儿。
六姨娘毕竟还是出身低,没有多少眼界,以为许蒲氏一些其他好处,她就会全然向到她身上去。
所以璎哥儿的奶娘蒲氏将六姨娘的事情告诉季大人,衡哥儿并不觉得诧异。
他那么一怔,只是因为季大人那话,是专门让他安心的意思,季大人明确表示他的嫡长子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45、第二十九章
之后衡哥儿没有再入宫去,从季大人的嘴里得知小皇帝在当晚就发起了低烧来,太医赶到麒麟殿,要给他用药,小皇帝也没有答应,反而大发雷霆
平常小皇帝都是一副乖巧而柔顺的模样,这次脾气却十分大。
太医根本没有办法对他近身,后宫里大部分人从皇帝发低烧开始就睡不下觉了,太后更是睡不着。
因为发天花,最开始是会发烧的。
没有人不会怀疑皇帝是被感染了天花。
前朝也因此十分不太平,定然不少大臣都和外面藩王有了联系,想着要是小皇帝出了事,就要迎接藩王子嗣进京继位了。
朝廷和皇宫的风起云涌,衡哥儿并不能实实在在感受到,毕竟季大人愿意说给他听的事情并不多,他每日里也无法出门,都在家里呆着。
皇帝低烧了三四天,在身体清减了一些之后,病就全好了,根本没有长痘疮。
最开始太医院还是各怀心思地战战兢兢着,对皇帝慢慢观察,十几天之后,皇帝依然没有问题,后宫才又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