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洗着脸,说话不便,就“嗯?”了一声,问徐慧怎么说。
“如《七夕诗》、《陌上桑》、《羽林郎》这类佳作,感情质朴真挚,篇篇动人。不仅如此,其中还收录了许多女诗人,如班婕妤﹑鲍令晖﹑刘令娴的作品,实在难能可贵。”
大唐风气开放,女子地位有所提高,还算好些。可在南朝这种毋庸置疑的男权社会,女性的地位非常低,能有佳作流传出来,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太宗洗完了脸,又细致地在脸上抹着什么,断断续续地说:“你提的这几首……却不是最出名的。难道《孔雀东南飞》不感人,《上山采蘼芜》不真挚?”
徐慧默了一默,轻叹一声,“其实我早就读过《孔雀东南飞》,是表哥念给我听的。说实话,徐慧很不喜欢。”
就是那个被邻家阿姐喜欢上的表哥姜采。小时候他俩关系不错,姜采知道她读不得这诗,觉得她很可怜,就把这篇文章背给徐慧听。
徐慧当时确实感动了的……
只是现在,却只觉得悲凉。
那时候年龄小,还不觉得身为女子的命运是多么凄楚。人活一世,却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处处受人限制,为人所左右。
最可怕的不是陷入这样悲惨的命运,而是身陷其中却不自知,被害者反倒认为理所当然。
徐慧觉得心痛。
说话间,她便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愤慨,“至于那首《上山采蘼芜》,更是可恨可气。既然舍不得旧人,那故夫又为何将她休弃?既然已经休了旧人,又为何不好好对待新妇?”
最可恶的是,他还拿新人和旧人做比较,比较两个女人的颜色、体貌、干活的多少……好像她们只是他的从属品,是可以称出斤两的货物一般。
天下的好事竟都被这始乱终弃的“故夫”给占尽了!
“实在无耻!”徐慧愤愤不平地说。
太宗压根理解不了徐慧为什么会这样生气,明明那首诗是感慨“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嘛,一般的小女孩看了不都应该十分感动才对的吗?前夫对自己还念念不忘,多么深情啊……
不过太宗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这里,他刚才一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你还有个表哥?朕怎么没听你说过?”
徐慧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他这么说,颇为奇怪地望他一眼,“我没提起过吗?”
太宗眼巴巴地瞅着她,点了点头,有点着急地说:“你怎么能不同朕说呢?”
表哥表妹什么的,青梅竹马什么的,最容易出事了!
徐慧压根不知道太宗在想些什么,不解地道:“好端端的,若无事相干,提他做什么?”
太宗挪开视线,看着地毯,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又抬眼看她,“你俩亲吗?”
“还好吧,我没有兄长,也没有姐姐,小时候常与表哥一处玩儿的。”
小孩子都喜欢跟在大孩子身后,这是天性。
太宗立马紧张起来,“他姓甚名谁?今年多大了?可否娶妻生子?”
面对太宗的“三连问”,徐慧就是再迟钝也明白太宗的意思了。被他这么一打岔,徐慧倒是忘了方才的义愤填膺,有些无奈地说:“十七了,五年前订了婚,四年前娶了亲,去年刚得一子,听说嫂嫂今年就又有了。”
人家已经娶妻生子,和徐慧毫不相干,可李二还是不满意,翘着小胡子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这么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徐慧的小暴脾气就上来了,压根不想理他。
太宗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见好就收,讨好地笑道:“朕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朕是关心你嘛!”
在小事上,徐慧特别好哄。见他收起了醋坛子,不再烦她,徐慧也就笑脸相迎,“那便多谢陛下关心了。”
“不客气不客气。”太宗这时候才想起什么蘼芜、新人、旧人的,愣愣地问她,“对了,你刚才说谁无耻?”
徐慧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委屈地微微咬了咬唇,低低地恨声道:“陛下都不听人家说话的……”
“哎,你别生气啊。”他赶忙趁机搂住徐慧,在她背上温柔地轻抚,看着是替她顺气,也不知占了多少便宜。
☆、第53话
“朕都听着呢。”太宗回忆了一下,正色道:“你放心,朕肯定不会做那‘故夫’。朕会对新人好,也会对旧人好,谁都不辜负,这样总可以了吧?”
徐慧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刚进宫时的感慨。
陛下真是一位多情之人呐……
可是多情,又何尝不是一种无情呢。
“这样也好。”徐慧有几分无奈地笑道。
其实也怪难为他的。身为帝王,雨露均沾是他的职责。他若只宠她一人,始乱终弃,要被人骂。他若不偏不倚,不偏爱任何人,又会被每一个说成薄情寡义。
左右怎样做,于后宫女子而言,他都是一个“错”字。
不知不觉间,春深日暖。
太子李承乾的嫡子,就出生在贞观十二年的春天。
太宗非常高兴,为小皇孙起名为“李象”。对于他翻遍了古籍却只取出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徐慧表示,她有几分想笑。
太宗就瞪她说:“小象这名字不好吗?你的名字不也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慧’字?”
“没人说不好……”徐慧莞尔道:“只是长辈给小辈起名,往往意在寄托美好的寓意,赐福于子孙。不知陛下为嫡孙赐名‘象’,有何深意?”
太宗被她说得没话了,好半天才闷声闷气地说:“环王献给朕的驯象,生得十分壮实……”
徐慧抿唇轻笑,浅浅如流水,润物无声。
太宗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想不想去骑象?朕骑过两次,它们可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