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天刚亮,阿硕他们刚蹑手蹑脚地出发了,不过鱼饼很快就发现身边的人不在了,马上就翻身往门口奔去,我还算手脚灵活及时揽住他的小腰,本来是想叫鱼饼的名字让他安静下来,结果一时口误喊了阿硕的名字,“阿硕!”
“啊呀——”鱼饼顿时安静下来,马上转身往我怀里钻,嘴里的叫喊声变得很温顺。
“鱼饼?”我疑惑地看着瞬间变脸的鱼饼,试探地叫了他的名字。
“哇哇——”他马上就翻脸了,又死命挣脱我的怀抱。
“阿硕?”
“啊呀——”
“鱼饼!”
“哇哇——”
“阿硕!”
“啊呀——”
看着鱼饼脸上一时笑一时哭的表情,我心里却没有玩弄一个好玩新事物的激动。
他们的羁绊,深至无人可触。
我说到第八五十次“阿硕”的时候,我感觉喉咙也要烧起来了,才终于让鱼饼安静地睡着。我也无力地躺在他身边,细细为他盖好被。
一个人安静下来后,脑又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了。话说,几乎是从我们露营第二天开始,曹圭贤就恢复了从前对我的冷漠。
比如说,第一晚我是抱着他睡在帐篷里的,醒来的时候,我摊在沙滩上,正在被鱼饼堆沙活埋。经阿硕举报,证实犯人就是曹圭贤,阿硕亲眼见他一脚将我踹出帐篷,我扑了个狗吃屎居然没醒过来,然后鱼饼就当我是玩具埋了。
再比如说,出发前我们分配工作任务,我虽然定下来是负责后勤工作,但是我也厚着脸皮去参与前期分配。本来我是坐在曹圭贤旁边的,我屁股刚碰到地,曹圭贤立刻起身站到王梓身后,我以为他有什么事找王梓,结果他一脚逼开王梓坐了下去,还全程不看正注目着他的我。甚至到了出发前,我们温情告别,他也没跟我拥抱直接就上了船。
曹圭贤是在用全身来表达他不愿与我接近。
王梓很困惑地看着前一天还情深切切的我们突然就冷战,或者说是曹圭贤忽然翻转猪肚就是屎,对我这么冷漠,临走之前还抓着我问是不是我那晚上对曹圭贤做了什么惊天动地泯灭良心人神共愤的事,问得我哑口无言。
我也想知道我又踩到曹圭贤哪条神经了。
不过这样就证明我之前打击自己信心的胡诌全蒙对了,他不喜欢自己被忽视,但是也不喜欢我自以为是,扇一巴掌塞颗枣再扇一巴掌,这回是我想乐观安慰自己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比较舒心了。
今天才第一天,阿硕说预计最多去五天。从这里到捕鱼的地方需要一天,晚上下网,第二天收网,顺利丰收的话,第天就回程,如果收获不佳就再逗留一天,最迟五天后就回来。
说着这个计划的时候,阿硕很不舍地亲了鱼饼一下,他也不想离开鱼饼五天那么久。
阿硕看样最多就十四岁,他虽然因为常年出海晒得黝黑,但是脸蛋看起来是青涩的娃娃脸,如果只看这张脸,细长的丹凤眼,右眼角下还有一颗楚楚可怜的泪痣,小巧的鼻下是特别有魅力的厚下唇,肤色稍微美白一下,简直就是雌雄难辨。结果他在镜头前羞涩地拿出证实他年满39岁的身份证,吓得我脱口而出喊了声“硕哥!”
“那鱼饼算是你收养的儿吗?”
“户口本上是这样的。”
我震惊地看着形似兄弟的父,不得不感叹童颜的强大。
“恕我直言,这里看起来那么破旧,为什么你还要留在这里?你大可出去大城市小城镇里找份工作,有时间可以自己照顾鱼饼,实在没时间也可以送他去托儿所幼儿园。你不觉得你这种选择很愚蠢吗?”曹圭贤说得头头是道,虽然话说得很难听,但我也认为他说的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毕竟现在这样的物质条件实在无法满足一个小孩正常成长的需要。
“因为,”阿硕眼神闪烁,欲言又止,似乎很在乎架在他面前的镜头,顿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因为这里是我和鱼饼一起长大的地方,到处都是我们共同的回忆。”
“鱼饼也就七八岁,他还有很长的时间长大吧,如果你走出去了,给他更好的物质条件。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不是比回忆更值得你去考虑吗?”曹圭贤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我站在旁边看着他眉间的皱纹,好想跟他怒吼一句,你他妹的不是也活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呵呵,”阿硕低头笑了笑,眼角的泪痣更加闪亮,好像小孩恶作剧成功一样,他怀里的鱼饼一直很好奇地盯着他面前黑乎乎的摄像头,“其实鱼饼的年纪跟我的年纪一样,他也已经39岁了。”
☆、第六十五章 我不后悔
“其实鱼饼的年纪跟我的年纪一样,他也已经39岁了。”
阿硕话音刚落,鱼饼就笑哈哈地挣脱阿硕的怀抱,整个人摔到地上,不知痛地快速爬向摄像机。怕他弄坏摄像机,我马上就半拦住他将他抱起,看着他口水哗啦哗啦甩到我脸上,我觉得我又进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为什么会这样?”曹圭贤眼睛稍稍瞪了一下,又回归冷静大魔王的本性。
“这个也是纪录片的一部分吗?我不是很想说。”阿硕有点为难的样,如果他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求啊。
要是曹圭贤有充足的理由说服阿硕的话,这段故事可能会成为纪录片的最大亮点啊。
我默默看向曹圭贤,平时伶牙俐齿气得人一口老血憋死的曹圭贤,还真不能让我信任。
“你不想说我不会强迫你的。不过,”曹圭贤顿了顿,勾起嘴角笑得让人汗毛蜷起,“如果你不告诉我们,我就跟户籍部投诉你家鱼饼虚报年龄,这里有你刚才说的证据,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来带走鱼饼,可能会送进孤儿院福利院之类的地方,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些地方看似照顾孤儿,其实虐待儿童的事件很多,特别是智障儿童。”曹圭贤指指摄像机,非常有把握地挑挑眉看着阿硕,尾音拖得老长。
我瞬间额上条黑线,默默叹了口气,真不能期望曹圭贤嘴里说出什么好话。
阿硕定在那里纠结了很久,除了鱼饼不懂情况还抓着我的脸捏来扯去外,我们全部人都屏息等待。
忽然阿硕站起来走到一边的木柜旁,捣鼓一会儿拿了个发黄的相册递给曹圭贤,又重新坐回镜头前,“这里有我们八岁以前一起拍的照片,我们的父母都是这里的渔民,我们刚好又是同一天出生,所以两家人觉得这是缘分,从小就下了契。不过除了名义上的上契之外,我跟鱼饼一开始并没有像兄弟一样很亲近。”
曹圭贤翻开相册,里面的照片已经有点老化,照片的内容几乎都是两个孩,有一起洗澡的,一起吃饭的,一起游泳的,一起抓鱼的。
其中一个小孩跟现在的鱼饼非常像,基本可以认定那就是鱼饼。
“祖辈渔民都是最原始的那一批,渐渐不够那些大渔船竞争,生存不下去了。刚开始只有一两户渔民离开,还忍受其他人的指责。但是后来在半年内,走的人越来越多,后来就剩下这里五户还不肯离开的。我家就是其中之一。”阿硕指指客厅角落已经烂透的渔网,其实这整间房都记录着漫长的渔民生活。
“我全名叫李钟硕,鱼饼以前是叫金宇彬。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又瘦又弱,是这里孩欺负的重点对象。那时候爸爸要出海打鱼,妈妈要忙农活,就算我被欺负他们也没空管。我五岁之前,几乎每一个小孩都欺负我,包括鱼饼。他还是带头那个呢。他跟我同岁,但看起来他比我强壮多了。”
“我们五岁开始到隔壁村的小上幼儿班,有一次鱼饼打破了校的玻璃窗。那时候,玻璃很珍贵的。当老师问起是谁干的,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承认是自己干的。那时候我以为是因为鱼饼家里环境比较困难,作为同的我,想要帮他一下。没想到,其实原来自己是喜欢上他了。”
“从那以后,鱼饼就没欺负我了。我也不知道怎样的,整天就想着他,会每天跟在他后面,就算他怎样赶我都不走。后来他好像是习惯了,也没再赶我了。我从他身后一直慢慢地变成站在他身边。”
“我们就这样互相陪伴的走过很多日。他会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站出来,狠狠地把那些人教训一顿。这样我就少不了回家挨一顿训。每次被训完,我都会到海边坐着,因为鱼饼会在那里等我,然后让我依靠。那时候,我们没想多,只是享受着对方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