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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装山河_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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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培楠哭笑不得,深悔当初嫌弃杭云央娘气做作、不懂原则,就没有留他,反而挑了莫青荷,导致自掘坟墓,他摆手让孙继成后退,吩咐道:“按他说的准备。”

  孙继成以为莫青荷这小娘们似的人被吓傻了,得了失心疯,因此很担心师长的安全,犹犹豫豫的不愿走。沈培楠瞪了他一眼,骂道:“你想造反吗?没看到老子被土匪劫持了?”

  一直到孙继成把所有装备准备好,亲自递给莫青荷检验,他才放下枪,但顺手缴了沈培楠的械,把勃朗宁据为己有。

  莫青荷把布褂子掖进裤腰,确定了目标楼房的位置,向内打开窗户,夜风把天鹅绒帷帐吹的鼓胀如帆,他再次深深呼吸混合雨水气息的空气,回头笑嘻嘻的对沈培楠道:“你等着吧,就算暗杀不能成功,我拉手雷跟他们同归于尽,万一真走到这一步,你要记住,无论以后听到什么言论,我只有一句可以回答,我爱你,你身上的一切我都爱!”

  他像一只敏捷的猫,轻轻盘上窗户,借着昏沉的夜色,双臂一张,向下跳了出去。

  孙继成彻底看傻了眼,使劲用袖子擦脸上的冷汗,盯着飘摆不定的窗帘,对沈培楠道:“师座,你还真在物色新兵?我那正缺个排长,我带了!我定下了,你千万别把他扔到那炮兵营什么二百五的地方!”

  沈培楠撩开窗帘往下看,只见莫青荷轻巧落地,仰脸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贴墙迅速闪进一条小巷,七拐八拐的不见人了。

  他呆了半晌,回头先给了孙继成一脚,骂道:“老子没空跟你说这个,马上去给我准备把枪!要美国货,别弄共产党的破匣子枪!”

  孙继成刚要转身照办,忽然发现这要求不对,赶忙拉住他:“哎,不行,师座你胳膊上的枪伤还没好,这要是出了事,兄弟们这辈子大概要领一项全军都没有的殊荣,被委员长亲自开除军籍!”

  沈培楠深感孙继成是个重金打造的废物,打仗打不得,这种时候还要拖后腿,气的扬手打了他一个脑瓜子,指着窗户道:“操,那是我老婆,我不管谁管?!”

39

  又是一阵蒙蒙细雨,不知不觉下的大了,秋风卷着冷雨直往人身上扑,梧桐叶子落了一地,踩上去咔嚓咔嚓的响。

  莫青荷竭力让脚步保持快速而悄无声息,一连绕过两条窄巷,终于看见那座二层小楼的后花园入口,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边竖起耳朵注意远处的动静,一边贴着湿漉漉的砖墙向前挪动。

  夜色幽深寂静,耳畔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真切,那头孙继成似乎也停止了动作,连零星的枪声也停顿了。

  又拐过一道长满藤蔓的院墙,眼看被日本人占据的小楼近在咫尺,莫青荷深吸一口气,将匕首反握在身前,准备疾走通过。

  谁料刚迈出没两步,方才穿过的巷口忽然传来细微声响,像一条猎犬猛然扑出,脚步声瞬间跟到身后,莫青荷的身形一滞,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捂住了口鼻。

  空气供应忽然断了,莫青荷呼吸不畅,憋得脑子里嗡嗡闷响,他是练家子,尽管危险突如其来,此时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咬紧牙关,急速进行判断。他感到来者的胳膊如同铁钳,力气极大无法挣脱,立刻做出反应,一把扳住他的胳膊,双脚脚尖在墙上一点,借力就要往后翻。

  那人没有准备,险些被拽得向后翻倒在地,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哨,抬手招来三四名粗壮汉子,从身后一拥而上,两人负责按住莫青荷的手脚,另一人与他来来去去争夺匕首。

  莫青荷爆发力不大,胜在身段轻巧,看似无力的一招一式让他的身体像泥鳅般滑不留手,每当来人自认抓住了要害,他左右一闪,突然就从铜墙铁壁似的禁锢中找出一条生路,一对三无声缠斗,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雨夜胡同格外黑暗,乱战间看不清来者的长相,只觉得隐约是名庄稼汉子,奇特的是,对方虽然来者不善,却并没有要莫青荷性命的意思,一举一动都在试图制服他,而且动作悄无声息,似乎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莫青荷一面出招格挡,一面揣测来者的意图,他想到刚才被捂住口鼻时,从对方手心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不是兵匪惯有的金属阴寒或者枪油火药,而是葱,蒜,混合常年积攒的油腥味,似乎刚吃完一餐粗劣的晚饭。

  什么人突然打劫?莫青荷正犹豫,对方却先他一步,攥住他的手腕用力反向一拧,趁他吃痛,拔枪抵着莫青荷的太阳穴,另外两名汉子见此情形急忙掏枪效仿,面临三把枪的威胁,莫青荷只好停下进攻,乖乖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

  “你是谁?”说话者操浓重的河北太行山口音,声音低沉,“你来这里干什么?”

  莫青荷注意到对方面孔黧黑,手中的三把枪全是不同型号,顿时又坐实了几分自己的猜测,心脏开始扑通狂跳,抬眼审视来者,低声道:“杀叛徒,是中国人就不要挡我的路。”

  那人似乎一愣,与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问道:“你是蒋介石那边的?当兵的?部队番号?”

  莫青荷听闻对方称蒋介石,而不是校长或委员长,几乎可以断定真的遇见了同志。

  若是平时,除了组织派来的上线,他绝不肯轻易承认自己的身份,但眼下时间紧迫,加之沈培楠确实正带领他“冒充”共党,莫青荷扭头朝背后一望,见没有尾随者,便压低声音道:“我是延安来的。”

  对方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彻底陷入了迷惑,其中一名憨厚汉子收起枪,使劲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妈的不是说让俺们带队打伏击,怎么又跑出来一拨?”

  听闻此言,莫青荷几乎百分之百断定了刚才的猜测,暗暗长抒一口气,他猜出了这场误会的缘由,大约组织通过其他渠道得知江山出逃,一路跟随到这里,正准备动手,却被沈培楠冒充共党的队伍打乱了阵脚。

  站起来略略询问,果然跟他猜想的不错,这几名汉子带领的队伍刚从太行山调往天津,已经在小巷内潜伏了半夜,谁料沈培楠的人突然出现,先给了日本人一顿痛击,众人被弄得一头雾水,这才把落单的莫青荷抓来审问。

  沈培楠的馊主意导致真共党和假共党撞了车,简直演了一出活生生的李逵遇李鬼,莫青荷被逗得想笑,抿着嘴道:“是自己人就好办了,现在日本人躲在楼里,人再多也攻不上去,不如你们让个道,让我办完事回去交差。”

  他把自己打算潜入洋楼,一举击杀剩余日本兵和江山的安排告诉河北汉子,对方淳朴老实,奇怪道:“不对啊,俺们接到的命令不是打死那个江山,是活捉他运到根据地,这不俺们把车都准备好了。”

  他抬手向后一指,果然小巷尽头有一大片废弃花园,蒿草地里影影绰绰潜伏着好些人,还有一辆拉满稻草的牛车,车斗很大,稻草高高的鼓出来,足够藏一名成年男子。

  莫青荷脑子一转,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他明白了,无论报纸怎样宣传抗日,全国还在内战,江山掌握着大量国民党的军事和外交资料,这些不仅对日本人来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对于内战中处于劣势的八路军来说更是如此,另外,江山作为情报集团第二号人物,曾亲自经营一批特勤人员打入共产党内部,甚至有几名一直潜伏在延安!

  他握紧拳头,陷入了挣扎,心道江山意义重大,如果遵照沈培楠的命令将他击毙,组织将蒙受损失,但如果让他被同志们带走,沈培楠将因为严重失职,面临党内的斥责、降级,甚至可能毁掉苦心经营的闲适生活。

  最重要的是……他咬着嘴唇,回头望着来时的小楼,像一名想要表现自己的小孩,急于让恋人快乐,急于得到安抚的拥抱和亲吻,他简直无法想象沈培楠得知江山被共党劫走时的失望,思绪一转至此,他突然感到悲哀,好似明知一件事会将他好不容易求得的温暖毁于一旦,却不得不做的悲哀。

  河北汉子正喋喋不休的讲解洋楼的构造,见他面露忧色,追问有什么问题,莫青荷回过神,惊觉掌心快被指甲掐破了,苦笑道:“我在想大概有人天生命苦,凡是所追求的,必定得不到。”

  他强迫自己不再朝小楼的方向看,努力回忆莫柳初和李沫生信任的目光,下定了决心,静静道:“咱们分头行动,我进去开路,你带人远远跟着,待合适时机进屋劫人,从窗户逃走,拖住日本人的工作交给我。”他接过匕首揣在怀里,俯身脱下鞋子,磕了两下,将打斗时混进的小石子倒出来,蹲在地上抬头道:“接到人后立刻撤离,不要管我。”

  汉子见他纤细白净却有一身好功夫,本已经心生钦佩,此时听闻他要带头进楼,堪称死士,更敬佩不已,两人用力握手,达成一致意见。

  莫青荷冒雨夜行,一路躲避从楼顶天台不断向下扫射的手电筒光柱,从花园栏杆翻进洋楼后院,穿过杂乱无章的冬青树丛,一直来到楼底贴墙战立,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一摸,发现额头冷湿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按照那名河北汉子的讲解,他慢慢摸到东北角的小窗,楼内没有电力供应,这是用望远镜唯一能观察到手电光的窗户,说明走廊有守卫价值,大约直通看押江山的房间。

  认准方向,莫青荷挽起裤脚和袖口,猫腰潜在窗户下方的无花果树丛中,观察守卫巡游一圈所用的时间,从而推算走廊长度和视线范围。守卫往返两次,莫青荷估计他快要走到最远处,把匕首小心的伸进窗缝,一点点挪开窗栓,两手一拉,像一只轻巧的枭,翻身无声跃入。

  走廊黑暗,除了小窗在对面墙壁投下淡蓝微光,只有远处一束来自手电的昏暗光柱,在天花板和地板之间漫无目的的扫射,房屋荒废已久,到处覆盖灰尘和杂物,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木料腐朽的气息,借着透进来的天光,莫青荷发现走廊靠墙摆放了一只对开大立柜,没有上锁,算了算深度,刚好能够隐藏一个人。

  他没有急着行动,如鬼魅般快速穿过走廊,躲在大立柜与墙壁形成的角落中,屏息凝气,等待日本看守的到来。

  大立柜遮挡了他的视线,看不见日本兵的身影,只能观察到手电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细,他面朝木板,将身体贴的尽量近,闻着朽木的霉味,感觉简直像面对一副棺材。

  光柱几次快要扫到他的肩膀,都在只差毫厘时被大立柜挡住,有惊无险。终于哒哒的军靴声近在咫尺,当莫青荷看到日本兵的后背,他猛的掏出匕首一跃而起,一手掩住他的嘴巴,另一手将匕首置于颈前横向一拉。

  伴随着日本兵的呜呜闷哼,热血从颈部喷涌而出,将莫青荷的手背溅的湿而滑腻,他厌恶的转过脸,感到怀里人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不动了,这才将两手伸到他腋下,用力拖到大立柜前。

  这个过程很不容易,死人的身体格外沉重,两腿长而直,仿佛根本不会打弯,所幸柜中物品早已被主人搬走,空空荡荡,正好可以做一只宽阔的棺材,莫青荷将尸体塞进去,用他的军装使劲擦干净手背的血浆,关上了大立柜的门。

  持着新缴获的手电,莫青荷沿日本兵巡逻的路线贴墙往前挪动,他在紧张之中不忘四下打量,只见这儿虽然破败,依然于细节处保留着原先奢华的影子,四壁皆贴黑色印花漆纸,墙上挂着木相框油画,不远处一只曲线型木架子,顶端摆一盆兰花,已经彻底枯萎了。

  “咚!”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好似用身体的某一部位撞击木板,莫青荷感到头皮一麻,立刻举起手电回头,走廊漆黑一片,用手电一扫,只见大立柜的门打开了一道二指来宽的缝隙,大约是年久失修,木头变形,吃不住死人的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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