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成了我,这世间既然已有了一个我,又有谁会来找我?会来救我?”
“再勉强撑了三日之后,我终是神智不清,沉入井底。”
“那道人将我推下井后,用石板盖住井口,拥上泥土,移一株芭蕉栽在上面。可怜我,已死去三年!”他说到凄然处闭上了眼睛,血泪顺着脸颊流进水里,一屋子的水瞬间变成了个骇人的暗红色。
我泡在一池血水里,吓得几乎不能言语,但又实在不好说些什么,毕竟一个人惨到这种地步,你还不让他哭,未免过于不近人情了些。
“那、那国主为何不去那地府伸冤?”我哆哆嗦嗦道。
“他的神通广大,官吏情熟,都城隍常、四海龙王、东岳天齐、十殿阎罗都与他有交情,我是求告无门啊。”
这倒真是奇事,身前权势在握的君王,竟也有死后求告无门的时候。可是——“你找我又有何用?”我心道,我连你都怕,你来找我做什么。
“夜游神说我三年水灾该满,又说师父手下有一个大徒弟极能斩怪降魔,故送我来拜见师父。”
他说到此处满脸忐忑不安地看我,跪倒在地:“求师父到我国中,拿住妖魔,为我伸冤!”
这里水已及腰深,他这么一跪,更是只剩个头露在外面,再加上之前哭过,更是满脸血泪,简直是个索命的厉鬼。
我看得毛发直立,却也只能压下惊悚,勉强道:“贫僧尽力尽力。”我真是怕了你了。
“如此,便拜谢师傅了。”
我先想着把这淹死的鬼先打发走再做计较,后转念一想,还是不对,万一他回头发现我没帮他伸冤,天天找我,那我岂不更惨。
“那怪既神通广大,变得与你相同,我徒弟纵有手段,又怎不敢轻动干戈。倘被多官拿住,说我们欺邦灭国,问一个大逆之罪……”
再者国不可一日无君,那妖怪虽然当了皇帝倒也不曾为祸于民。我们这将他一抓,到时候国无君主,怕更是大祸。
只是这话,我只敢在心底想想,自是不敢说出去刺激这水鬼的。
“师父,我本宫有个太子,是我亲生的储君,”那水鬼显然不肯轻易放弃,“你只需与他相见,他定当助你。”
见我迟疑,他将手中的白玉圭递给我,道:“此物可为凭证。”
我叹了一声,都说到这种地步,这忙看来是只能帮了:“定当竭尽所能。”
他跪地叩首,道:“多谢师父。”
我急忙后退两步,不敢受他这大礼。
正当此时,突然四面一阵晃动,霎时间天塌地陷,木板砖石纷纷下落,我骇得想跑却又迈不开腿。
我吓得猛然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瞪着房顶。
这一醒才发现,哪里是什么地震,分明是那猴子抓着我的肩膀一震乱摇。
“师父师父师父,”他一边摇还一边嚎丧,“师父你快醒醒,师父师父你快醒醒。”
我在梦里被那水鬼吓得魂飞魄散,这一早上的又遭受这般精神攻击。
我伸手指着他,气得发抖:“你、你这顽童……”
他笑得浑不在意,竟从怀里掏出个白玉圭来,道:“师傅可认得这个,我早上在台阶上看到的。”
我劈手夺了过来,这白玉圭竟是与那梦中水鬼递给我的一模一样。
“师父认得?”那猴子凑过来问我。
我默默将他推到一点,只觉得心底沉甸甸的。
那妖道变成了他的模样,已然是一国之君,要给他伸冤,谈何容易。
“师父?”那猴子把颗毛脑袋伸过来,对着那白玉圭左看右看道,“师父你不会是看上这宝贝了,想独吞吧。”
我哭笑不得,将他一脚踹开,这猴子,太不讨人喜欢。
“昨晚,为师做了个梦。”我琢磨着,将此事原委细细与那猴子讲了。
那猴子一边听一边蹦来跳去,听完之后,兴致勃勃道:“那国王已死了那么多年,还谈什么伸冤呐,不如咱把这白玉圭卖了,权作那水鬼惊吓了师父的赔偿。”
我拿眼瞪他:“你这泼猴,死人的便宜也占。”
那猴子不以为耻:“活人的便宜才不好占。”
我苍白道:“可我已答应了那水鬼要为他伸冤。”
那猴子忽然愣了一下,蹲过来瞅着我。
“莫非,”他盯着我的脸看,“师傅你怕鬼?”那猴子说完竟自个笑了,倒在床上笑得直打滚,好似发了疯。
我没好气道:“莫要胡说。”
“师傅你分明是怕鬼,”那猴子笑得打跌,“师傅你不知道,你早上看我那眼神跟见了鬼是的。”
我被这猴子气到了,干脆不理他,自顾自道:“昨日那水鬼说他有一个太子,今早,会领三千人马出城采猎……”
那猴子见我有些恼了,终于正经了些,他坐正身子,叹道:“师傅,这跟鬼做的约定,可难善了啊。”
“为何?”我问。
“这水鬼死得这般凄厉,怕已然是个厉鬼,这厉鬼脑中的规则可与常人不同。你若是没答应他,他顶多日日来缠你,却不敢轻易伤你性命。”那猴子说到这顿了顿,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可师傅你这答应了若是没做到,怕是要被一道恨上了。”
我听得大惊失色:“那该如何是好?”
“要解此结,倒也不难,只师傅要受些委屈。”那猴子老神在在。
我皱眉:“你且说。”
那猴头咧嘴一笑,凑近我耳边道:“师傅,我去将那太子引来,师傅你变作……”
我听他越说越离谱,黑着一张脸看他:“你这泼猴!耍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