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却是德克斯特先慌了。他更用力的掐着我的颈脖,大声的喊道:“不要骗人了!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早已经不是那个再没有一点力量任人宰割的幼崽…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不要和我说那种大言不惭的谎话,晚了…想要……”
“呯!”的一声闷响突然划破了空气传到耳边。这个声音我很熟悉,狄龙对我的基本枪械知识教学里,并不只有口头说说而已。和他待在一起的空闲时间里,除了让我更直观的了解各种枪械的使用方法,而给我看了不少影音视频外,还带我去过商业靶场打靶。
这是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子弹打出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听到这声闷响反应出是什么的时候,德克斯特痛哼了一声,送开了掐着我让我差点背过气去的双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跪倒在地。他的手捂着右腿大腿外侧,很快那里渗出血来。
“还好我来的没有太晚。”集装箱的门口背着月光,站立在入口中央的那个男人的身影熟悉的过分。狄龙,他身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夹克,双手平直的向前举着,手里握着刚刚开火的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我来不及思考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最终还成功英雄了一回的。看着他站在那边一边开口说着那句话,一边握枪的手早就移动着重新瞄准了目标。就算只是站在了他的目标,德克斯特的旁边的我,也已经能轻易感受到那种凌然的杀意了。
为了不让德克斯特真的死在他的枪下,然后我和狄龙再次成为警局的常客。我不得不挣扎着,控制着剧痛得几乎要无法发声的喉咙,用撕纸般破碎的声音喊道:“住手,狄龙……咳,你不能杀了他!”
“布莱恩,你要明白他刚才是真的想杀了你,”狄龙的声音冷硬而不可质疑,“你面前的人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你不可能护他一辈子。”此时的他呈现在我面前的完全是成熟的猎人的形象了,就好像一直闭眼酣睡的狮子因为打扰而苏醒了过来一般。
我也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不仅说的是此时他如果动手,最多只能算是个防卫过当。他比我更早的明白了这个事实。而后半句更深层的含义是,德克斯特早已经不是布莱恩记忆中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男孩了。
布莱恩记忆中那个只能被他护在怀着的男孩,如今已经长大了。站在我面前的德克斯特,不再那个是哥哥说什么都不会质疑,只会单纯跟着做的孩子了。
可是不从德克斯特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我是真的无法放弃。不仅是因为布莱恩作为哥哥的本能,还是因为想要解开心结,兄弟两个当事人需要共同面对。总而言之,要让德克斯特答应,这是唯一的办法。
“…既然你有调查过我,那你现在也应该知道我真正的模样了吧?”看着狄龙,我逼着自己忍耐着喉部的疼痛,开口说道。“我和德克斯特有多么相似,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到。这种相似更在于精神层面之上,而不单单只是外表。”
“如果有一天我也失控,你也会毫不犹豫的对我举枪么?”
狄龙似乎被我的反驳弄得愕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而且在我看来你是不可能失控的。”
“对对方无限到荒谬的信心么?”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德克斯特,突然在狄龙话的末尾开口说道。
“布莱恩,如果你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话,不觉得太天真了么?十几年的时间,你究竟能了解我多少?就连哈里都已经对阻止我这件事放弃了。如今他刚离开,你就冒出来说……”
“因为他人对你的放弃,你也就借坡下驴的放弃了自己?”我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德克斯特的话,面对自己这个陌生的弟弟,就算对方变得再多,估计我也是无法变换到客气到陌生的口吻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我只能说我对你太失望了。”这一回是我自上而下的俯视着捂着中弹的右腿,单膝跪在地上的他。“德克斯特,就算十几年的时间不见,可我仍然了解你。没有为什么,就好像是了解我自己一样。而哈里那样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我们的内心的。”
“你真的不愿和我学着控制自己么?”我凝视着他的双眼,只想体现出我最大的真诚。“就算是为了你的假妹妹黛布拉?如果有一天她发现了自己的哥哥,其实早已经变成了一个连环杀手的话,她会怎么想?”
几乎是耻辱般的,为了让德克斯特答应,我违背了心中布莱恩叫嚣着要杀掉黛布拉的念头,而是把那个女孩作为了留住德克斯特的最后筹码。
☆、第七十六章
“你要做什么?!”几乎是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德克斯特就敏感的飞快的质问过来。“如果你对黛布拉做出什么事情,我是绝对不可能原谅你的!”
“呵,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冷静的回望着他,语调不起一丝波动。“如果我不阻止你,到时候真正会做出什么的是你。你以为哈里摩根会因为愧疚而被迫接受你的心理问题,黛布拉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正常人就会么?”
“…什么愧疚?”德克斯特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消化我的话,然后他突然才发现了我这段话中透露给他的重点。“为什么哈里会对他收养的孩子有愧疚?”
我脸上挂起了温和的笑容,可惜这个面具式的笑容里并不带着多少真诚。“愚蠢的弟弟,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难道不知道哈里会收养你的原因么?”
德克斯特慌乱了,虽然他可能并没有注意我会说出什么话来,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了他,这些话会完全颠覆他以往的观点。
“你难道知道?…你可不能骗我…不要以为随便编出来的话,我就会相信…”德克斯特坑坑巴巴的说道。
“就算我再怎么卑鄙,我也不会编造关于母亲的谎言。”我的语调柔和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尖锐。“哈里之所以收养你的原因,就是因为对我们母亲的愧疚。她是哈里的一个线人,你知道么?她等于是间接被那该死的警察害死的!!!我们都是受害者!”
“可笑你还对他那一家子如此感恩戴德,把那个男人的女儿也放在心上,甚至连布莱恩这个做哥哥的都能轻易丢弃…”我一时嘴快,说出的称呼是布莱恩而不是我。还好如今情势十分紧张,没人会注意这一点。
听了我的话的德克斯特,怔愣在了那里半响。然后我看着他原本因为狄龙那一枪而平静的眼神,再次狂乱了起来。看着这一幕的我,不禁感叹着哈里摩根的养育成果。在我看来,他不过是养大了一个健康的驱壳,可是却对里面的灵魂束手无措。
看着德克斯特宁愿忍耐着那条被枪弹贯穿了的疼痛,也要挣扎着站起来和我拼命的架势。嘴里还在不停的低声念叨着:“不可能,都是假的…你说的都是假的…”就好像这些话就能将他自己催眠过去,忘记我说的一切一样。
本该是可怜又可笑的一幕,可是我凋零的同情心却无法对他实现。因为布莱恩其实才是当年留下的三个事件关联者中最倒霉的那一个,不是么?我只是束手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德克斯特向我接近。忍耐是我在完成布莱恩的心愿时,唯一能做的了。
本想着就任他动手吧,等他第二次平静下来后,再接着下猛药的。哪知道也许是因为我一动不动的样子而误会了,一个身影突然闪到了我跟前,然后一声拳拳到肉的闷响撞击声,狄龙把德克斯特掀了出去。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给我搞清楚!你是他哥,不是他的沙包。说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要我说,既然他是你弟弟,不听话的话就揍一顿好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这么突然冲到了我面前,一把将德克斯特揍飞了。这样还不算,一系列的动作完成之后,他又扭过头来对我训道。
因为这么个不符合画风的家伙混进来,一下子我的步调就被打乱了。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沉默到显得有些不知道说是冷漠,还是木木的家伙,到头来却是个暴脾气。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对他的话做出什么回复呢,那边眨眼间就又把德克斯特揍地上了。德克斯特被揍到地上的结果就是,如今他也和我一样,沾染上了满身血腥,鼻尖都是浓郁得让人作呕的猪血味。
沉默中,一时间耳边就只有狄龙动作的声音。
让我惊讶的是,无人阻止下德克斯特竟然也没有挣扎着反击。与之相反的是,他却蜷缩了起来下意识的呈现出守备的姿势。难道是被突如其来的拳头惊住了?我的思绪一下子走神的飞远了。
其实自从他被哈里摩根领养后,就没有感受过这种被压着打的滋味吧。就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德克斯特也肯定是不曾有过这种经历。因为布莱恩和德克斯特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从某方面来说,没有亲身父亲教养的缘故,两兄弟人格中都缺少了一些东西。这是很多单亲家庭的孩子普遍会有的问题。
也不能说是性格上的缺陷吧,毕竟就算是双亲家庭的孩子,由于父母教育方法的不同,有可能也会出现因为父母对孩子的溺爱过度,而导致孩子太过自我为中心的结果。但是布莱恩和德克斯特呢,却还是恰恰缺少了男性特有的粗心和毛躁。
就算在德克斯特还小的时候,布莱恩也曾作为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欺负他的大孩子面前。但是就是布莱恩,性格上也难免在一开始就更偏向女性的敏感。而不用说小小的德克斯特了。
有了那种更易感受环境和他人情绪的敏感,在当时又处于儿童时期最容易受到外界刺激影响的布莱恩和德克斯特,经历了亲眼目睹母亲被杀,并处于那种环境之下太长时间,而使得精神创伤的结果越发严重。
想到这点,原本想立刻上前阻止的我,突然止步站在了那里。我就这么看着德克斯特在血池中挣扎,蜷缩在角落。带着某种难以解释的愉快,我就这么任由着狄龙以部队里训练搏击的强度,以不会伤到对方根本,却也是能打出青紫痕迹的拳头,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了德克斯特身上。
“比尼…比尼…”德克斯特小时候对布莱恩特有的昵称,求饶一般的细语呢喃,突然传入我的耳中。
根本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体就自己动了起来。我仿佛感觉到身体里仿佛有另一个灵魂一般,控制着我的四肢躯干冲了上去。双腿一下子跪在了德克斯特的身边,一手架住了因为我的介入而突然住手的狄龙的拳头,一手揽在了这个不听话的弟弟身上。
“够了,住手!”我下意识的喊了出来,带着命令式的语调。此时我根本没有意识到,我这么做根本是仗着这些天来,狄龙对我的纵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早就把他排进了自己亲近之人的列表。因为人其实只有在对真正亲近的人的时候,才会任由自己对对方发些小脾气。
在我搂住德克斯特的同时,我感受到了让人心情复杂的他的回拥。狄龙的意外介入,竟然让场景还原做到了最逼真的模样。
因为此时德克斯特倒着的地方,正是当初小布莱恩搂着小德克斯特,看着母亲被杀那一幕的位置!之后两兄弟更是一动不动的在原地,坐在血池之中,以这个视角看着封闭的集装箱整整三天。
虽然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方法,特别是面对德克斯特这种因为记忆模糊,而形成的对事实的持续性回避症状,鼓励对方面对事件,并以一种舒缓的途经表达和宣泄伴随着创伤性事件的情感,是最正确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