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件事情的出发点,让他不想拒绝,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苏凭脸色一正,点了点头:“建筑保质保量,有无坍塌可能。”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下次再说可能就是他背弃诺言的时候了,希望最好没有。苏凭在老爷子那里表完忠心过了关之后,非常知情识趣地自己出去了,将空间留给祖孙二人。林景谭收回视线,见外孙女还拉着自己的手,神色终于缓和下来,隔了两秒,却是虚弱地抬手,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了下去。
“你有这么份心就好。”林景谭说,“不过不要再横生枝节事端,耽误你要做的正事。你的正事从今往后会越来越多,但是关于我这个老头子的,与之对应,则会越来越少。”
“但这不是坏事。”林景谭说,在楚冰想要出言反驳的神情中沉默片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能找到一个和你共同分担一切的人,这很好。”
老爷子作为一个极为清高、还曾经手握权势的读书人,平常是绝对没兴趣说这么长一段话的。但是如今,或许是因为身体其他部位的麻痹,或许是终于窥见些许生命的全貌,林景谭拂落楚冰的手,类似于叮嘱的话却越说越多。
“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和自己单独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具体体现在很多方面,规矩众多,但这不是你应该在意的事情。你们这行风险大,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见面,面对这样的情况,究竟如何克服,还需要你和他的共同努力。”
“当然,我很不喜欢他,觉得他性子并不安分,有情时在一起来得浪漫无双,无情时却比谁都要冷漠决绝,太过危险,难以掌握。”林景谭喃喃地说,“但是如果你真的喜欢——”
楚冰点点头,林景谭如释重负地笑了:“那外公希望自己这一次大错特错。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过得好就好。”
。
老爷子转醒也就是昨天的事,头两天在家里突然毫无征兆地晕倒,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其实结果并不是非常乐观,当然,也并不是非常糟糕,一波三折,有惊无险。但他从年轻走到如今,经历过许多起起落落,这一次依然十分平静,旁人也无法多说什么。
就如他自己所说,以冷静平和的姿态与命运相拥,不论喜悲好坏都归于淡泊从容。
结果最到头来洒脱的林老爷子最放不下的,还是在膝边长大的外孙女。纵然精神疲惫需要休息,还是尽可能地和楚冰说了许多。等他终于睡下,楚冰走出来的时候,看见舅妈和表哥正在病房外面耐心地候着,苏凭站在一边,和两人似乎相处得颇为融洽。
当然,不融洽那才真是奇怪了。舅舅林峯公务繁忙,每天下班后才有时间来这边待上两个小时;舅妈则和丈夫林峯完全相反,是个温柔的大家闺秀,非常好说话,对谁都很友好,可能还算是苏凭的小半个粉丝,和颜悦色得几乎可以说是热情了。
而表哥林嘉映结合了父母的优点,既聪明冷静又低调内敛,双商极高,可惜和楚冰的妈妈林博士一样,是个科研狂魔,大部分时间都与实验室的药剂作伴,对苏凭这样既没有高级实验价值、又是准妹夫不能捏圆搓扁的生物,他的兴趣不大……
楚冰走出来的时候,三人都围了上来。
“睡了吗?”舅妈悄声问,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吵醒里面的人一样。楚冰点点头,舅妈松了口气,作为这个家在场的女主人,轻车熟路地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
“小冰这次在这边待多久?苏凭你呢?”她问两人。
苏凭礼貌地朝她微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年之前要回家。”
楚冰开口时稍稍顿了顿:“……我想多陪外公一段时间。”
“也好。那小冰你就先回家去休息一下。刚下飞机就来了吧?相处不在一天两天,时间还长。”舅妈温柔地劝她,而后又转向苏凭,“那这么说,苏凭也就待这么几天……毕竟是陪小冰回来的,关系也算过了明路,就在家里的客房住下吧?”
住在楚冰的家里……苏凭还没回答,就见林嘉映提醒他妈妈:“这个决定有百分之七十八的可能性,会让爸爸很不高兴。”
楚冰眼见着舅妈犹豫了一下:“……只有百分之七十八?”
“嗯。”林嘉映说,“剩下百分之二十二的可能性,是他会直接把苏凭连人带行李扔出去。”
“……”
众人都默。
苏凭在一片寂静中终于开口,得体地微笑:“既然这样,那我就说声打扰了。”
82|第八十二章 少年锦时
楚冰的家,苏凭在之前,仅不请自来地待过一天。那一天留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具体原因几何相信不用多说,反正客厅的地板真的是挺硬的,谁跪谁知道。
所以认真算起来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女友的家里做客——这其实不大寻常,因为在成为恋人之前,他们还曾经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但那几年除了自己心里有数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辅助证明两人的关系,更别提互相到对方家里做客。第一次登门就是以这样一个特殊的身份,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说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家里的佣人这次见到他就很客气了,不光和颜悦色的态度亲切,而且茶水点心一应俱全。苏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端起茶水杯尝了一口,对楚冰断言:“你以前带朋友回家的概率一定低于十年一次。”
楚冰看他一眼:“何以见得?”
“上好的明前茶,我们家一般只有贵客临门时才拿出来泡,你们家可能更重这种形式,但身在国外,渠道艰难一些,综合起来看,算是相当高的礼遇了。”苏凭晃了晃茶杯向她示意,手托着下巴,视线在楚冰身上转了一圈。
“让我猜猜……”苏凭微笑着说,“学生时代就从小高冷到大,独来独往,虽然没有成长成社交恐惧症,不过继承了你们家「社交好烦管它去死」的传统?”
楚冰抛给他个冷冷的眼神:“不说话有人把你当哑巴吗?”
这么说那就是猜对了。苏凭点点头,忽而又道:“果然是这样,真是太好了。”
楚冰:“……什么?”
“像你这种骄傲自矜的被动型,主动靠近你的一般人多半动机不纯。”苏凭直言不讳地说,表情十分得当地表达了自己的忧虑之情,“你身处这样一个自由开放的国度,我连情敌是男是女都确定不了,内心也很煎熬啊。”
楚冰对他的话反应了三秒,而后深吸一口气,十分认真地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的人生最大的败笔,应该就是你了。”
苏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了:“过奖。”
老爷子还身在医院,离不开人照顾。舅妈留在医院照顾,派自己儿子开车把两人送回家里。
嘉映表哥领命而去,把两人平安送到家里后就回了自己的实验室,临走前看两人几眼,视线重点在苏凭身上停顿了片刻。
“一个友情提醒。”林嘉映说,“爷爷家的房间隔音还不错,不过我爸有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一般放在他房间里书柜旁边的第二个抽屉里,不上锁。如果你们想发生点什么,要么在我爸下班回来之前结束一切,要么先行把备用钥匙拿去,避免中途被人打断。不过之后要承受来自我爸数倍的怒火,以及我个人的一点实验用品赞助,就我个人而言,还是很希望有人能……尝试一下的。”
他朝苏凭评估地看了一眼,而后似乎是觉得他很有成为实验品的可能,于是朝他投去鼓励的一瞥,轻飘飘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苏凭思索半晌:“听说你堂哥楚珩和你表哥林嘉映……在同一个房间住过好几年?”
“是啊,你不是知道吗?”楚冰点头,“楚珩来这边读mba的时候,他父母让他借住在林家,可能是想管管他的性子。我舅妈觉得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不应该太生疏,对方又是一门挺不错的亲戚,就直接让两个人住在同一间房里。”
“嗯……”苏凭沉思着说,“这个例子告诉我们,基因和遗传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啊,同一个环境下竟然能诞生出这样两种毫无同一性的人格,真是神奇的世界。”
神奇就神奇,为什么要用《动物世界》旁白的语气棒读……楚冰懒得答他,苏凭自己思索半晌后,突然又补充了一句。
“同一个世界,同一种妹控。”苏凭评价道,低笑着说,“我觉得以你的资质还从小单身到大,你这两位哥哥着实十分可疑啊。”
楚冰顿了两秒,冷静理智地提出质疑:“他们要是有这种本事,会你这个漏网之鱼?”
“说明我更加厉害。”苏凭语气真诚地说,从表情到语言看起来都很有说服力,“过五关斩六将,通过了你所有亲戚的重重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