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活到了这份上,才懂以前那些昏庸的皇帝为何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明辨那么多的道理,最后却当了个昏帝的原因了。
不论天资,当个昏帝,可比当个明君容易多了,至少自己是痛快了,至少是成全了自己。
只可惜,他就是想当个昏帝,也没几年了。
江山还要交给儿子,他也不能毁了。
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桎梏性。
就连他一向自持甚重的表哥,涉及到了他那表嫂,也愿意昏馈些。
长哀帝不想对他这表哥弄那套帝王权术,哪怕,等他去了,外戚干政。
只是,长哀帝倒不觉得以后他儿会对他这表伯父干政有何言词,到时候反抗最强烈的怕是群臣。
他们不会坐视齐相一统朝廷的。
他表哥这心里倒是真装着天下的,可这天下是肯定没装着他的。
他还可令史官在史书上颠倒黑白替他美言几句,他表哥若是干政下去,最后被定为佞臣的可能性就大了。
说来也是好笑,他那位父皇活着的时候打压了他这个表哥十几年,但那十几年,却成就了他表哥如日中天的良臣之名。
可在他跟他儿子的手下,他们要是放任他继续干政下去,外面也好,群臣也好,就会拿齐相的把权当外戚干政了。
所以,他这表哥肯定也是想到这点了,对他们亲近归亲近,但却跟以前还是不一样了,长哀帝想着,抬起了双目,微笑着看向了缄默不语的齐相。
齐君昀对上皇帝那些含着悲哀的双目,他还是沉默着。
只是,在一阵的沉默后,他轻叹了口气,“你没有几年了。”
表弟成为了皇帝,皇帝跟太子的身份毕竟是不一样的,以前太子是太子,但还是他的表弟,就是太子后来兵权牢固,他还是把他有点当表弟看的,只是,太子继位为帝后,对他来说,太子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皇帝。
他对太子确实不如以前亲近了。
只是,在听到皇帝问他还有几年后,齐国公的心中的不好受翻滚成了炽焰,最终还是把胸口烧穿了。
就几年了,还真让他孤家寡人地过不成?
“你也多陪他一点,哪怕只是跟他说些没用的话,那些大道理,就由太傅和我来讲罢。”齐君昀说罢,见长哀帝又闭上了悲伤的双目,他垂着头,也是难掩心中悲哀,握拳抵嘴轻咳了几声。
他这表弟啊,哪怕是心能随着时间再活过来,可老天也没给他什么时间去治愈了。
江山美人,他就是想贪,都没什么时间贪了——他如若不顾忌皇长孙,他倒是还可以对这天下恣意妄为一番,可皇帝又怎么舍得?
这对相依为命的父子,也就只能这么熬了。
“呵。”长哀帝本来打算跟他这表哥讲讲他们君臣以后的往后,可他起了个头,齐相也接了个中间,可这末尾,他却不想再说下去了,他终究不是个好皇帝,不够心狠,也不够自私。
长哀帝自嘲地笑了笑,睁开眼,平静地朝齐君昀道,“谷府老夫的表妹,工部侍郎余通之妻是先帝的人。”
齐君昀一听就了悟了。
原来是亲戚。
还是跟他妻子相熟的亲戚。
这就说得通了。
妻子谷府送葬,好几天都是跟这些女眷们呆在一块的,再防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被下了药也是无人可知了。
谁能想得到,是谷府的亲戚要害谷府有着绝对利害关系的国公夫人的命。
且余通还是挂着他国公府的名声走这条官路的人,也算是他国公府的属臣了。
被自家人谋害,齐君昀这些嘴角扬起的笑也是冷极了。
“多谢皇上。”他站了起来。
“要走了?”长哀帝笑道。
见齐国公没动,长哀帝无所谓地道,“走吧,你还病着,早些回去,省得嫂嫂担心。”
齐君昀看着无所谓,脸颊带着病意的绯红的太子,在嘴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张了口,却是道,“不急,如若皇上没什么事,就留我一顿膳罢。”
长哀帝愣了愣,随后,他轻笑了起来,尔后轻轻地点了下头,也把叹息声掩在了嘴里。
皇位仅在殿堂的几步上面,却跟人间隔了千重水万重山似的。
高处实在不胜寒啊。
长哀帝撑着龙椅站了起来,走下了那那几步殿阶,站到了齐国公的面前,无限惆怅也无限悲哀地道,“我是真没几年了,表哥。”
所以,别防他那么紧。
他这一生,也就仅有那么几个亲人了。
“知道了。”齐国公扶了他,垂下了双眼。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京城九月的天也凉了,但天气没有去年那般寒冷,齐君昀一连半个月都不断咳嗽,半夜为恐扰着她睡了,他偶尔咳嗽一声,谢慧齐也是听得出他有多容忍,她心烦得很,见府里的药不管用,就又叫了表姐夫过来。
这一次,表姐跟表弟都随着余小英来了。
国公府一窝的女人,老的正当年轻的,还有那个最小最粉嫩的都围着国公爷,担心不已地看着他。
三代美人一个不缺,忧心忡忡地直盯着他,齐国公嘴边也是一直挂着笑意,在余小英给他把脉的时候,又是连着轻咳了几声,吓得那几个老少美人胆颤心惊地看着他。
见他一咳,他府里的那几个女人就跟被踩了脚的猫一样不安,时深受府中女人爱戴的齐国公只能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