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意浓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
秦青听完都不知道要不要同情马万里了。
“就算发生了那种事,他们俩毕竟是父子,马叔叔以前对文才相当不错的,虽然我觉得他老爱装模作样,不管文才可能也只是懒得管,但相比别的爸爸,他做得还不差,毕竟要脸。”柳意浓也不知是夸还是贬,“现在文才在治病,先是爹妈离婚,结果他爸又突然死了,我就想还是先不告诉他,等有了结果了,再跟他说也好一点。”
“……”秦青说,“那我就帮你看看吧。”
马家的房子虽然收了,但还没有人搬进去,房子是空的,警察又已经查了个底朝天,所以柳意浓很轻松就把秦青给带进去了。
“听说就是在这里。”他推开门,指着卧室套间里的客厅说。
可秦青却看到这个房间里有个人,是一道虚影,站在窗前。
柳意浓一看秦青看的地方没有人就浑身发毛,往后站了站,还拉了她一把。
那道虚影是个女人,个头不高,穿一件朴素的旗袍,烫着旧上海时兴的那种头,身姿婉约,楚楚动人。
她一直看着窗外。
秦青看出来这个鬼是和代教授一样的,只怕有些年头了。
她拉住柳意浓退出来,柳意浓跑得比她还快,拖着她跑下了楼,远远的,秦青看到前面的门不对,进来时那扇门虽旧,却是普普通通的,这扇门却是黑色雕花配花式玻璃,门把手是黄铜制的欧式。
柳意浓一手按上去,秦青在后面没抓住,只好猛得用气推出去!
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胭脂香味的陈旧空气。门边角落里崭新的唱片机放着轻快的歌,可房间里却是一个男人在殴打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旗袍,抱住肚子趴在地上,男人看起来很斯文,带着眼镜,一下下的踢这个女人,还用脚踩在她的背上。奇特的是不管是打人的还是被打的,都没有喊。男人紧闭着嘴,女人也是。
房间里只有唱片的声音。
这个场面一闪而过就被秦青的气给击破了。面前的门已经变了回来。
柳意浓吓呆了,这回轮到秦青打开门拉着他跑到外面。站在太阳地里,柳意浓松了一口气,他又往前跑了两步,一直跑到大门外,秦青却站住回头看,在二楼的窗户前,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柳意浓连灌三大杯热茶都没出汗。
“应该是她想让我看,你跟着我就也看到了。”秦青说,看,这就是好奇的下场。
柳意浓噎住了,怪谁?只能怪自己。
“那是谁啊?”冷静下来后,柳意浓开始回忆起当时看到的东西了。
“只能你去查了。”秦青说。
这个查起来也很简单,甚至没花多少功夫就问出来了。
打人的那个,是马万里的爸爸,挨打的——“应该是他爸的第二个老婆。”柳意浓说。
马万里的爸爸有三个老婆。第一个是乡下老婆,建国后就离婚了,当时他已经娶了第二个老婆。第二个老婆,有说是旧上海的大小姐,也有说是进步女青年,还有说是弄堂里的暗娼。这个老婆是吞鸦片死的。第二个老婆死了以后,他爸才娶了马万里的妈妈,不过马万里的妈妈也没活多久,四十多岁就去世了。
马万里的爸爸喜欢打老婆是以前的老人都知道的,据说他打得他第二个老婆流产了好几回,也有说是他故意打的,因为怀疑老婆怀的孩子不是他的,不想让她生。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故事了。
“是它干的吗?”柳意浓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秦青对那个女鬼没有办法,就像她对代教授没办法一样,它们都能有自己的“地盘”了,她不想冒这个险,何况又不确定是它干的。“就算是它,总不是她弄来的。”她想,这个女鬼最多是保护了唐可人,所以唐可人肚子里的孩子才没出事。
柳意浓反应过来,“的确毒药不会是鬼拿来的。”
☆、第 293 章 是谁入梦
江千影。
这是那个站在窗边的女鬼的名字。
“据说是个贤内助,当过马文才他爷爷一阵子的秘书,英语、法语、德语、日语都会。”柳意浓打听来以后也是小震惊了一番,只能说在那个时代里能冒头的,无一不是人才,“那个时候能找到的可信的人不多,亲兄弟都有可能有问题,所以马文才他爷爷有很多事都是让这位江女士处理参与的,解放前就举行过集体婚礼,解放后才去登记,不过登记前,马文才他爷爷让人回家乡看了一眼,发现了他原配还活着。”
那个年代不通音信,人失踪上二三十年发现还活着的不计其数,这种糊涂官司也不好断。原配跟马文才的爷爷还生过两个儿子,不知是幸或是不幸,这两个男孩都没活到解放后。马文才的爷爷找到家乡后,给父母立了坟,然后跟原配离了婚,听说是给了一百多块钱,在那个年代也算是笔“巨款”了。
“因为这个,都说江女士慧眼识英雄,好歹没有错付青春。”也算一段佳话。
建国后有一段时间礼崩乐坏,为了重新建设精神文明,首先就要严以律已,才好教化民众。又因为大家住在一起,晚上除了听广播就是听广播,没别的消遣,那时还不怎么禁烟禁酒,特别是酒是可以敞开喝的,于是几个兄弟好友坐一块对瓶吹是最常见到的场面。
然后大家就知道了,马文才的爷爷喝完了酒,回家就开始放唱片抱老婆跳舞,那时还觉得他……怎么说呢?资本主义的腐朽作风!
江千影自己从来不说,挨的打又都在衣服盖住的地方,就算流产了,那时也不兴解夫人的衣服看伤,听说是流产就开些中药挂吊瓶——夫人自己没说孩子是打下来的,他们当然不会这么猜啊,何况先生对夫人很心疼,床前侍候都不要护士帮忙的。
后来流产的次数多了,也只是往夫人身体不好啊,留不住孩子,没福(迷信思想)上想。直到江千影死后,换衣服是马文才的爷爷亲手给换的,但化妆却是别人给化的,这样一来就露馅了:江千影的牙被打掉了好几颗,而且后脖子有淤伤。
那个时候,人都有怀疑一切的觉悟,这个化妆的女士就伙同其他同伙把江千影的衣服给解开了,一看之下,据说当时看到的女人都哭了。惨不忍睹!
当时据说是要告的,但没告成。逝者已去,就不要再揭起来这种丑事了,何况那时打老婆并不稀罕,再说为什么打啊?打就打了,她要是不心虚,为什么不告诉领导呢?死者无法开口为自己辩白,事情就显得扑朔迷离起来,这才有各种流言频出。
直到这次马万里意外去世,唐可人的供词才把这段陈年往事又给翻了出来,两相印证,倒是替几十年前的江千影喊了一回冤。
老找不着嫌疑人,又没有苦主替马万里喊冤,这个案子过了半个多月也没个结果,只好先这么挂着了。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等有了新线索再说。
柳意浓急了,他觉得这案子不复杂啊,马万里这人虽然有点小毛病,对唐可人也不地道,但在外面肯做好人,属于对内是混蛋对外是英雄的,所以他的仇人真的不多,目前也就唐可人最有嫌疑。不是她亲手干的,还不能是买凶啊。
主要是这样让他怎么跟马文才说?有了凶手好歹也能安慰一二,人死了也不算白死。
可警察叔叔都挂着案子,他也没那么大的脸跑去逼警察叔叔,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还是跑去问秦青能不能把马万里叫出来问问。
“我真不会叫魂……”秦青不明白他怎么就盯着这个了,“你要实在想问,我再领你去见见江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