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随从还在等阿殷的指示。
阿殷略一点头。
“开。”
随从毫不犹豫地便撬开了棺椁,阿殷微微上前,挡住了姜璇的半个身子,一股沉闷的味道迎面扑来。姜璇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嘴,连几个随从都皱了眉头,唯独阿殷面色沉静,又迈开几步。
一随从道:“大姑娘,这里土质疏松,当心脚下。”
棺椁彻底被推开。
映入阿殷眼帘的,除去几条叫不出名字的长虫之外,再也无他物。祖父离世前再三嘱咐不需要任何陪葬品,清清白白地来,清清白白地去,连他钟爱的雕核器具也不带,后来是父亲和叔伯觉得寒碜,合着出了黄泉底下的买路钱二十文钱。
如今祖父离世不过几年,即便尸身腐化,白骨断然也不会消失。
随从们一见,也知道是被人动手脚了,各自诧然。
……多大的仇,连入土为安也不让。
“姐姐……”
阿殷道:“放回去。”
随从们应声,立即封棺填土,小半个时辰,方才还是乱七八糟的坟冢整顿完毕,连坟头草也拔得一干二净。阿殷对阿璇道:“你和他们先出去,我留在这里和祖父说说话。”
姜璇点点头。
其他随从施了一礼,无声地与姜璇离去。谢少怀不甘心地看了看阿殷,最后还是跟着姜璇的仆役离开了。众人也不敢离得太远,只是过了一个山坡,能遥遥地看到阿殷。
周围安静下来后,阿殷缓缓地蹲下。
纤细的五指轻抚冰凉的墓碑。
“祖父,孙女回来了。”
手指微微颤动。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过去一年的事情,她说的很慢,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到后头嗓子都哑了。她沙哑地道:“祖父,我有好多疑问,你入梦来告诉我好不好?祖父当年为什么不愿向外人展露自己的技艺?又为何不让我与阿璇在外雕核?又为何……上官家的核学会研究祖父的核雕?”
核学研究山水核雕,研究得格外仔细。
核学的风向实则就是皇帝的喜好。
江阳说,连着三朝皇帝,都喜爱山水核雕,上官家的核学也研究了一百多年的山水核雕。有一日,阿殷无意间见到江阳复刻了皇帝至爱的核雕,心中诧然之极。
那样的手法,那样的纹路,分明就是祖父的核雕。
祖父雕刻山水核雕有个癖好,会在核雕中加上一点凸起,乍看之下会有些突兀,可实际上却浑然天成。她来上官家那么久,见了无数山水核雕,这天下间,除了祖父之外,再也无人会这么做。
她喃喃道:“祖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是核雕十八州?”
回答阿殷的只有山风。
一片嫩叶飘来,打在了墓碑上,手指拈起,阿殷又道:“祖父,我会为你寻回尸骨,断不会让你在外颠沛流离。”
她缓缓站起,又跪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头。
.
阿殷在坟头前说了许久,天色已渐渐昏暗。
桃山归上官家,自然是知道阿殷的到来,因此也无人来催促,守山的几个小厮客客气气地招呼着姜璇等人,左一口少东家右一口少东家,拍马屁之意不用听用脚趾头都能感受得出来。
谢少怀很是不屑。
姜璇客客气气地应答,比对他的态度要好得多。
谢少怀问:“少东家成亲了没有?”
姜璇横他一眼,只道:“我们少东家成亲没成亲干你何事?你的脑袋除了成亲之外就没其他想法了吗?”
谢少怀被堵得满肚子火气。
此时,阿殷走了过来。
那几个小厮纷纷施礼,道:“殷姑娘万福。”
阿殷点点头。
谢少怀憋回满肚子的火,殷切地看向她。
她问:“桃山如今还算恭城的地界吧?”
谢少怀连忙道:“当然属于,这几年都没变的,苍山也算!”
阿殷说道:“我祖父坟墓被盗,此事也归谢县令管吧?”
谢少怀一愣,随即道:“当然归!这个时辰,我父亲已经不在衙门了,你若着急的话,可以跟我回去与我父亲说说。保准几日之内把盗墓贼给抓了!还殷老太爷一个安宁。”
阿殷说:“好。”
谢少怀一听,心中狂喜。
下了桃山后,阿殷上了马车,先是吩咐其中一个随从回殷家告知范好核,随后才吩咐驭夫去谢府。姜璇自然是要跟着阿殷的,她与阿殷同坐一辆马车,小声地问:“姐姐也知谢县令是个花拳绣腿,他若真能干,哪会一直留在恭城里当个小县令?”
阿殷笑说:“这半年来啊,你的嘴儿尖得没人能比了。”
姜璇嗔道:“姐姐!”
阿殷这才说道:“谢县令虽然是个小官,但此事由他出面处理是最为妥当。我们不必事事揽在身上,能驱使别人干活便不自己动手。且谢县令趋炎附势,如今见我们小有成就,必会费心讨好我们,此事必会不留余力地办。”末了,她低声道:“若真是盗墓贼,也罢了,就怕……”
“姐姐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