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裴戎敲了敲柜台,“东西哪来的?谁让你跑这儿闹事来的?”
胡老四眼神闪烁了一下,“东西当然是自己买的。”
“在哪儿买的?”裴戎追问他,眼神咄咄逼人,“交易时间?人证?交易凭据?”
“这个……”胡老四支吾了,“这个就不必跟你们说了吧……”
裴戎冷笑了一下,“那你说说谁指使你来的。”
胡老四眉头一挑,“警官不要胡说八道,我只是想找他鉴定一下,哪里要什么指使。”
裴戎低头扫了一眼盒子里的一堆碎片,“鉴定碎片?”
胡老四刚要发作,不知想到什么,硬生生又把怒火憋了回去,忍气吞声地说:“今天这个事儿,不是我存心讹人。请警官同志们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是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情,有必要找出老板来谈谈,这要求不过分吧?”
裴戎转头去看慕容轻,慕容轻还是一脸淡漠的表情,“老板不管这些事,你有什么话跟我谈就行。这店里我管事儿。”
“你不要这么油盐不进,”胡老四又有点儿火了,“我是在跟你认真地谈事情,要不等你老板回来,你看他会不会开掉你。不是我吓唬你,这东西你真心赔不起……”
慕容轻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东西一钱不值。”
胡老四这一次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沉思了片刻,摆出一副大方的样子说:“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对吧。站在你的角度,你肯定会说它不值钱。”
慕容轻反问他,“你想怎样?”他有点儿看不透这个胡老四,他看得出这人的满身痞气,一开始以为这就是来讹钱的,但是听他说话似乎又不是。裴戎他们来了之后,胡老四的气焰没那么高了,也不像之前那么骂骂咧咧的要砸店了。慕容轻觉得到了这会儿,胡老四差不多该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了。
胡老四说:“我找个指定的权威机构,你去找他们开个证明。要是能证明这个东西是假的,不值钱,我就不追究了。你看怎么样?我这个人其实还是很讲道理的。”
慕容轻微微蹙眉。
胡老四说:“我是不太懂这些,不过我老板曾经从‘一品斋’买过一对玉佛,后来送去香港拍卖会,卖了个好价钱,所以呢,我也是比较信任‘一品斋’的。你让他家大掌柜给你出份儿证明,这个事儿也算给我一个交代,你觉得怎么样?”
慕容轻听到“一品斋”心里忽然就明白了。
像这种民事上的纠纷,就算真的闹到报警的程度,其实警察也不能怎么样,充其量也就是个调解。而胡老四是个地痞,事情不彻底解决,他就有可能天天跑来骚扰他的生意。这是一个不会致命,却让人不胜其烦的花招。如果慕容轻上面有一个老板,而这个老板又认定了这桩麻烦的源头出在慕容轻身上,那慕容轻还能保住他这份工作吗?
而解决这一场闹剧的关键,在于他要跟慕容锦低个头。
如果慕容轻固执的不肯向慕容家低头,那么很有可能他会被迫失去这份工作。,以慕容锦的手段,让同行们拒绝接纳慕容轻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求职者还是不难的。真到了那般地步,慕容轻是不是只能回过头去找他?
慕容轻心里反倒好奇起来了,慕容锦到底想烧制什么东西,竟然迫切到需要耍花招来算计自己的程度?或者情况特别紧急,慕容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手,而慕容锦又深知通过正常手段绝对得不到慕容轻的援手,所以才编了这么一出戏?
这位慕容少爷倒也自信。他怎么就认定慕容轻一定会按照他的剧本接招?慕容轻不由得开始往深处想,难道慕容锦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后招,就等他被老板开除出“六七家”了呢?慕容轻觉得自己忍耐的极限被一次一次地刷新,再一次发现慕容锦在算计自己,他居然已经没有什么愤怒的感觉了。
果然古代的皇帝常年服食毒药是有科学道理的,耐药性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慕容轻木然地看着胡老四,“慕容锦就是这么教你的?他没说我要是死活不同意,执意要报警的话……怎么办?”
胡老四眼里闪过慌乱的神色,“什么慕容锦,不要瞎攀扯。咱们就事儿说事儿!”
“就事儿说事儿,”慕容轻点点头,“裴警官,小孟警官,我向你们正式报警,有人带着赝品跑到我店里讹钱。请警方认真勘查此案,还我们‘六七家’一个公道。”
“哎,你这人……”胡老四要冲上来推他,被裴戎一把抓住,手腕一扭,将他按在了柜台上。
裴戎笑着问慕容轻,“除了人证,还有什么证据?”
慕容轻淡淡瞟了他一眼,“我店里有监控,我这就把录像调出来,拿给你们。”
孟轲连忙打电话给以前的李队长,把这件事详细地汇报了一遍。然后带着胡老四和他的两个帮手一起回警局。
慕容轻把店里的事情交代给了苗苗和小曲,也跟着他们一起去做笔录。
胡老四这回蔫了。他是真心没想到慕容轻会把这事儿交给警方来处理,做生意的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真有什么解不开的问题,一般都会去找古玩经营协会,由他们出面调解。胡老四本来想着慕容轻是个外地来的,给人家打工,在滨海有没有什么根基,按理说应该是很好拿捏的。没想到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也不通知自己老板,直接就报了警。
而慕容轻则非常庆幸当初在凌冬至的帮助下,把自己的店挂在了庄家的名下。如今看来,这张底牌还是很有用的。扯着庄家这面大旗,慕容锦行事总要掂量掂量。否则他不是针对慕容轻这个小工,而是针对“六七家”来谋划的话,还不知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从警局出来,慕容轻觉得身心俱疲。
慕容锦今天会想到要闹的他在“六七家”无法立足,明天又会想什么花样?那道要一直这么防备着他,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吗?
或者低头一次……不,不行。这个念头稍稍一冒头,慕容轻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低头一次只怕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现在没有把柄尚且如此,真有了把柄在慕容锦手里,只怕这辈子都要赔进去了。
裴戎从后面追了上来,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另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别怕。”
慕容轻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说:“真烦。”
“别怕。”裴戎在他颈后顺了顺,像在抚摸一只闹脾气的小动物似的,轻声说:“就算这些人家大势大,只要脑子没坏掉,都不会在明面上跟警方对着干的。”
慕容轻点点头,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意。
裴戎趁着周围没人,飞快地在他额上吻了一下,然后把他放开,笑着说:“这些烦心的事儿就交给我,你就专心做你的生意好了。”
慕容轻不太放心地问他,“你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裴戎满不在乎,“我们现在归省里统一调度,慕容家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放心吧。”他本来就警觉,慕容轻质问胡老四的那几句话足够他猜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因为有之前慕容轻帮着他们验看瓷窑的事情,他甚至能猜出慕容锦这般算计慕容轻的目的是什么。
慕容轻问他,“你说,慕容锦到底要做什么东西?”
“管他去死。”裴戎发狠地说:“我看这人蹦跶不长。你不觉得他把滨海这汪水想的太浅了么?”
慕容轻愣了一下,“怎么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干的那些事儿真当别人都不知道?”裴戎轻嗤,“别人家不过是有所顾忌,或者是自持身份,不屑去做罢了。慕容锦还真以为天底下就他一个聪明人?你等着看吧,他要是长长久久地扒着上面那条大腿还好说,只要掉下来,不知道有多少张嘴等着分他的肉呢。”
慕容轻悚然一惊,裴戎话里的意思是说慕容家上面还有一个靠山?而这个靠山似乎还不那么靠得住?
裴戎看出他心中的疑虑,笑着说:“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咱们就等着看好了。”他伸手捏了捏慕容轻的下巴,“你只管好好做你的生意,过你的小日子。那些阿猫阿狗都交给我好了。”
慕容轻不自在地拍掉他的手,“在外面呢。”
裴戎顿时大喜,“没人就可以了吗?”
慕容轻耳根红透,转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