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看看墙上的挂钟,放下茶杯说:“今天累一天了,你早点儿休息,我这就回去了。”
慕容轻也跟着站了起来,“今天……谢谢你。”
裴戎笑着说:“别客气,我该谢谢你才对。如果有什么事儿需要向你请教,你可别推脱。”
慕容轻抿了抿嘴角,“好。”
裴戎又笑了,觉得这小孩儿在家里跟在外面的表现还真不一样。看他跟孟轲他们相处的样子,虽然态度挺冷淡,但是言谈还是圆滑周到的。怎么回到家就变成个不善言辞的内向的孩子了呢。
裴戎走到楼下,没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帘已经拉上了,灯光透过浅色的窗帘,在夜色里晕染开一团朦胧的雾白,被楼上贴着双喜的大红窗帘映衬的苍白又单薄。裴戎忽然就生出一种错觉来,好像那不是一间房子,而是一个会移动的玻璃缸,慕容轻就是种在里面的一棵安静的植物。
裴戎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正常的、病态的。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慕容轻的情况不那么好定义。这个人不像是有社交障碍,但同时又跟所有的人保持着一个很刻意的距离。
如果一定要给这种情况做一个总结,他想,这应该叫微病态。
有问题的,但是应该还在可以治愈的范围内。
裴戎琢磨了一路,快到家的时候忽然回过神来,自己这想什么呢,没看出人家看到他上门的时候也挺为难的么,又想直接把人撵出去,又碍着老辈的情面不好意思下手。一堆美食送上门来也没见他露出个笑模样。
思路刚拐回来一点儿,不知不觉又飘远了。裴戎心想,好像真没见这人笑过……
17、二货
慕容轻睡到半夜就醒了。
阳台上鸡飞狗跳,猫猫们喵喵喵地叫成一团,并不是特殊时期那种拉长了调子的、哀怨缠绵的惨嚎,而是急促的、愤怒的……尖叫。
慕容轻叹了口气,顶着乱蓬蓬的脑袋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他白天被警察抓壮丁,走的腿都快断了,晚上还没睡足三个小时就被这帮小祖宗们给闹腾醒——闹腾他没事儿,要是把邻居们也闹腾醒,以后他还有脸在这儿住么?
卧室的门本来就开着,慕容轻抓起一只拖鞋就扔了过去,就听啪的一声响,也不知拖鞋砸到哪儿了,阳台上的躁动倒是安静了下来。
慕容轻憋着一肚子火气跳着脚走出来,开了灯先找到自己扔出来的那只鞋,然后扭头看阳台,一只大白猫正和一只秃了毛的黑猫对峙,旁边围着几只大猫,一副黑社会火拼的架势。看见他出来,黑猫还斜了他一眼,挺嚣张的眼神,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主人出现而有所收敛。
慕容轻恨不得把它们从阳台上扔出去,“大半夜的,你们闹腾什么啊?”
白猫舔了舔嘴角,没有出声。
黑猫哼了一声,喵喵地叫着说:“为了名誉而战。士可杀不可辱。”
慕容轻,“……”
白猫冷笑,“鱼头,要点儿脸吧。你干的那些龌龊事,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么?”
黑猫大怒,“老子问心无愧!”
“呸!”白猫作势要冲,瞥一眼旁边冷眼看着的慕容轻又忍住了,“还好意思说问心无愧,你上次抓到的猫崽子哪里去了?!”
黑猫轻描淡写地扫了它一眼,“都已经放回去了。”
慕容轻心说这二货,两句话就让人家把底给套出来了……
白猫大概也在等它这句话,越发的咄咄逼人起来,“你简直就是我们猫族的败类!”
黑猫一小眼一小眼地瞄着看热闹的慕容轻,对于白猫的指责压根没放到心上,“那啥,大哥,有吃的么?”
慕容轻,“……”
怎么有种养了一个傻儿子的感觉呢?
慕容轻起身到厨房里翻冰箱,小六做的鱼只剩一点儿了,米饭倒是还有。慕容轻把晚饭时候剩的牛肉拨拉出来一些,又加了几勺肉汤,用微波炉热了热做了个简单的拌饭。裴老家的阿姨做饭口味还是比较清淡的,调料放的也不重,少吃点儿应该也没事。
端着饭盆出来的时候,慕容轻很悲摧地想,猫猫们吃完晚饭的时候自己已经洗了一遍猫饭盆了——洗刷干净,消毒,然后收进阳台的储物柜。这套严格的卫生程序都是小六教他的。但是小六也没说大半夜的还得再多洗一遍啊。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慕容轻赌气似的把拌饭分到几只猫盆里,一边愤愤地数落鱼头,“大半夜上门也就算了,还在阳台上瞎吵吵……以后天黑之前开饭,过了点儿就没饭吃!老子又不是猫科动物,大半夜的不睡觉陪你们折腾……”
鱼头冲他呲牙。
慕容轻眼角的余光扫见它的猫脸,随手拿饭盆在它脑袋上敲了一下,“老子睡到一半儿被你闹腾醒了还没说你,你呲什么牙?!”
鱼头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瞪着他。
慕容轻回头,冲着白猫说:“还有你,以后不许追到我家阳台来打架,要打滚出去打。”
白猫用一种看罪犯同伙的鄙视的眼神回视慕容轻,“你怎么知道不是它追着打我?”
慕容轻冷笑,“你有功夫跟我废话,还是赶紧出去找你说的那些猫崽子吧。你敢说你一直追到这里没有让我帮你教训鱼头的打算?”
白猫眨巴眨巴眼睛,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慕容轻经常失眠,好不容易睡熟了又被人闹醒,早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白猫那点儿小算计哪会看不出来。其实很多猫猫都有点儿拐弯抹角的脾气,想干什么不肯直说,非要傲娇一下下,等着人类低声下气去主动顺它们的毛。问题是慕容轻不是它的主人啊,真要论交情他跟鱼头反而认识的更早,哪里会帮着白猫说话。
鱼头也有点儿傻眼,它没想到慕容轻会这么说。
白猫瞪一眼慕容轻,再瞪一眼鱼头,一转身窜上窗台,顺着窗户的缝隙跑了。剩下的几只猫面面相觑,有两只黄猫也跟着追了出去,剩下的几只慕容轻都在工棚那边见过,好像是鱼头的小跟班。
鱼头往前蹭了两步,哼哼唧唧地说:“那啥……”
慕容轻白了它一眼,“吃饭!”
鱼头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开始吃饭。
喂完猫慕容轻也没了睡意,坐在沙发上想了会儿心事,搬出画夹开始画图样。他一直没想好送给凌冬至夫夫的盘子用什么样的图案,今天晚上被猫猫们一闹,倒是有了个想法。他们家不是又养猫又养狗么,正好一只盘子画上黑糖,另外一只画上那一窝大猫小猫。
甭管凌冬至两口子喜不喜欢,那一群宠物肯定会喜欢的。尤其是黑糖,它若是看到自己的画像做成了艺术品,而且还摆到家里那么重要显眼的地方,一准会乐疯了。慕容轻心想,正好也可以借机缓和一下自己和那条傻狗的关系,免得它每次看见自己都像警犬看见疑犯似的。还说自己没有冬至长得帅……
简直是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