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来的白烨很想抱着萧然好生安慰,可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轻拍了萧然的肩头。
灿星也来了,当着众人的面一言不发得从袖子里头掏出左云的卖身契,就着坟头上烧着纸钱的火苗点燃,看着它立时成了一摊白灰。
“左云,今后,你自己好好努力吧。”灿星走到左云身前,让空言递给左云一个小包裹。萧然见左云哭得早就没了力气,便替他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头一套新的笔墨。
“这是楼主的意思,也让我和左云说,以后出门别说自己进过得意楼,咱们可没收过你这种没资质的小孩。”灿星扶住就要拜谢的萧然,笑道:“你和我们还客气什么。你真要谢,过几天自己来我那边给楼主敬杯酒就是。”
顿了顿,又道:“左云也就别来了,我看着就生厌不说,还怕来店里的大爷们瞧了不快。最好,永远都不要来了,那才干净。”
萧然明白灿星的意思,笑着作了揖,送别了灿星和空言。
回去之后,白烨出的主意,说,要不由他安排,把左云送去他哥哥或者他娘那边。左云在得意楼毕竟待了几个月了,见过的人不少,就算如今得意楼说没有过他这人,但还是容易被人在背后碎语。何况现在左云还在萧然这儿,这个经常夜间出没得意楼、得意楼曾经的红牌甚至楼主都经常私下会面的萧然……
最重要的是,白烨不喜欢左云黏着萧然,把萧然当了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一般可怜劲撒娇的模样,总是让白烨觉得牙有些痒痒。他爹都死了,对白烨而言唯一有用的地方都没了的左云,存在着就是碍眼。
萧然被白烨忽悠得晕陶陶,左云就这般在白烨的安排下给送去了他哥哥的城市。
不过白烨也特意安排了一下,不仅在那城市里头给左云和他哥哥都找了份稳定的活计,还给左云找了当地有名的学士做先生,并且嘱咐左云每月给萧然写一封信报平安。
左云走的那天晚上,萧然和白烨去了得意楼。
灿星那天正似乎和空言在闹什么别扭,一看见萧然就往萧然身上扑,恼得白烨抓了灿星的后领子就丢给空言,空言忙拉着灿星去了一边。
冷风吟笑吟吟地看着几人如同孩子一般的打闹,示意萧然入座。“你看你每次来,灿星都像个孩子一般。平日里头老一副老持稳重的样子,我都快忘了,他也才二十出头没多少。”
“楼主,还请您受萧然一拜。”萧然走到冷风吟面前便是深深一拜。“多谢楼主您为左云安排的一切。”
冷风吟忙拉住萧然,笑道:“怎么,难道你本来以为我该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么?这种事情只是举手之劳,倒是萧然你三番四次如此拜谢,实在是让我汗颜。”
心底只道,你高兴就好,高兴就是。
萧然只当楼主客气,亲自动手给冷风吟斟酒,一抬头,对上冷风吟含了激动的眼。“楼主?”
“啊、来,来喝酒喝酒。”冷风吟忙执了小酒盅道,一仰头就喝了个干净。“左云的事情以后就别提了,等再过些时候,怕是那孩子还生怕别人再说起现在的事情吧。我看白公子的安排很好,这些还是他想得周全。”
“呵呵,还真是难得听见你这么夸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白烨大刺刺得在萧然旁边坐下,先给萧然斟酒,再帮自己满了一杯,用大拇指往后扬了扬。“那两孩子今天在闹什么呢,空言都哄了半天了也不见灿星笑一下。”
灿星虽然爱闹喜欢让人哄着宠着,但从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所以看见空言哄了半天灿星仍虎着脸的模样,不由得让人好奇一下。
“这两人都闹了几天了。听说,好像是因为这次新来的一个孩子。”冷风吟也不卖关子,说实话灿星别扭了几天,他楼里头也给折腾了几天。
据说,这次新来的几个孩子里头有一个特别出众,花名叫花清秋,长得便是招人心痒不说尤其那双眼睛,和会说话似得,身子又弱,整个楚楚可怜的模样,空言对这孩子也就格外照顾了一些。
清秋也由此和空言似乎格外得亲热,每次灿星罚了他或是骂了他,他便会去和空言哭诉。空言见不得他哭,便去和灿星说,让他宽松些,灿星心里当然不高兴,何时我教导徒弟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何况还是这么个小狐骚!
一来二去,就闹开了。
灿星说空言是喜欢上了花清秋,空言说灿星太小心眼。
灿星一别扭,就使着劲儿得收拾手下那些孩子,尤其这会里头还有个眼中钉似的花清秋,严苛得那些孩子都哭丧了脸整天叫苦连天。
“萧然你今天来得正好,灿星平日里头最听你话了,一会你去劝解劝解他吧,哎呀再这么下去,我都快叫他佛爷了!”冷风吟没好气得抱怨道,求救的目光望向颦眉的萧然。
萧然自然是答应的,不说冷风吟替他大小做的事情,光是他和灿星、空言的交情,也见不得这两人如此闹僵的模样。
当萧然问起的时候,灿星几乎没有当场哭鼻子,整个眼眶泛着红,绞着手中的帕子,不仅仅是委屈,更是憋屈。
“我知道,其实他还是在意我过去的。”灿星倒在美人榻上,望着窗外一轮明月,笑得凄然。“他一直都是服侍我的,当年那些荒唐事,他哪件不看在眼里的?疼我、怜我是真,但心底,真的没有一点计较么?花清秋年轻漂亮,而且干净,真看上了他也是自然,又何必来哄我?我灿星虽不是个人物,但也拿得起放得下,只要他开口,我来替花清秋赎身,放他们二人离开就是,我也省得看了心烦。”
“你真的是想多了,公子啊,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的心思你还能不知么?得意楼里头也不是没有来过比花清秋更漂亮的,我何时动过其他心思?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他长得和我末弟特别得像,所以我才会对他特别关照了一些。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哪儿有您说得这般复杂啊!”空言急得也是红了脸,言辞之间也是几分不快。“就一个小孩子的你和他怄气什么?还是公子你其实从来都不信我?您以前的事情,我的确都看在眼里,可我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得看不起你,我只心疼你被作践、恨自己没能力带你脱离了这苦海!现在我有能力了,我想对清秋好一点,也不过是想弥补自己无法照顾幼弟的遗憾,你就不能理解我一点么?”
“你去照顾啊,我又没拦着你!你要带了他离开我都帮你去开后院大门!”灿星冷笑连连,也不知道空言的解释他听进去了多少。“你把人家当了弟弟,可人家是不是只把你当哥哥呢?你别说他的心思你一点都不知道,那双眼睛里头对你的仰慕那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就恨不得逢人便说你是他的谁了!我训他两句,他就来和你告状,你们是把我当了什么人呢?你就为他委屈啊?行,和楼主说一声,你就领了他去得了,也省得给别人做榜样!”
“他就还是个孩子,他能懂些什么?你别把人都想得……”
“想得怎样?想得和我一般肮脏下贱是不?”灿星尖声打断空言的话,话音才落,就被一个巴掌打偏了脸。
清脆的掌掴声后,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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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
灿星捂着个脸,垂着眸,泪就这么滑落而下,沿着脸颊滚落在腮边,坠落。
“公子,您要是不快,您就责罚我,请别拿自己出气。”空言握着拳跪在灿星的脚边,颤抖着双手轻轻贴上灿星的脸庞,灿星微微一颤,但终究没有推开他。“您恨的不是清秋,您恨的其实是我吧?”
灿星只是捂着脸,任泪水横流,双唇死死抿着,不发一点声音。
“公子,空言不会离开您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以后还有谁出现,空言都不会离开您,所以,您别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好吗?”空言握住灿星捂着脸的手,紧紧箍着,声音嘶哑得几乎像是在低泣。“不要说自己不好,公子,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想着过去了好不好?”
灿星终究呜咽出声。
他恨的不是花清秋也不是空言,他憎恨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