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自贴身内袍中将一团红色袈裟取出来,郑重交到他手上:“幸不辱使命。”
林平之将袈裟拿在手中,一摸布料便知这是真的,一揖到底道:“大恩不言谢,日后令狐师哥但有所差遣,平之不敢有辞。”
令狐冲笑道:“这有什么,你好生待小师妹,多生几个娃娃,就算报答我了。”
张无惮问道:“抓到那个黑衣人了吗?”目光落在他额头处,见红红肿肿的一大片,伸手给他揉了揉。
令狐冲道:“没,让他给跑了,我身怀袈裟,生怕再生事端,便没追。正巧一逃一追跑到了林师弟他们家新宅子,我怕那歹人恼羞成怒对林先生和我师父不利,还去转了一遭,以此震慑。”说话间见张无惮已缩了手,抓住又摁了回去,“才揉了几下,有没有点诚意?”
张无惮对天翻了个白眼,方道:“林师弟,你快些将这袈裟上记载的心法给背过吧,然后我们就将其毁了,免得再生事端。”
他就纳闷原著中岳不群脑子有毛病啊,学完了《辟邪剑谱》,不直接手一抖就给震碎了,哪怕烧了也好啊,竟然还从窗户直接囫囵着扔下思过崖,实在跟他的人设不符,简直就像故意让林平之捡了去一般。
林平之连忙应了,就地坐下来摊开袈裟细细端详,没一会儿就神色大变,双手微微发抖道:“这、这怎么……”
他面色极为苍白,令狐冲奇道:“怎么了,莫非是运功法门有古怪?”
林平之抬头扫了一圈,脸复又变红了,嗫嚅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对这两人全心全意信任,人家要贪图他的剑谱,这袈裟万万落不到他手中,只是实在难说出口,他干脆将袈裟一摊,指了指开头两行字。
张无惮伸头道:“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禁不住将袈裟拽过来,从头到尾大略扫了一遍,没找到“不用自宫,也能成功”之类的话语,失望地还给了林平之。
林平之完全误会了他此举的意思,激动道:“是不是难以相信?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功法,我林家虽人丁单薄、几代单传,可都娶妻生子了!”
因为你祖父是林远图的养子啊,其后你家三代又都没有修炼此心法。张无惮默然半晌,方道:“这个……说不准不自宫也能修炼呢?”
林平之拟待仔细查看,却让令狐冲将袈裟扣住了:“林师弟,此乃你祖传功法,是否修炼更是你的自由,旁人无从置喙,但我得说清楚,你同小师妹已有婚约,你若是铁了心要练此功,可得考虑清楚了。”
他此时无比庆幸自己逼着岳不群交了出来,否则落到他师父手上,他师娘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林平之连忙道:“师哥放心,岳先生同华山上下待我何等宽厚,珊儿更是情深义重,我若舍她而去,连人也不是了。”但低头瞧瞧这袈裟,终究舍不得就此放弃,还是道,“要不我试着修炼,能成则成,不能成就罢了。”
张无惮却道:“不成则罢?这是能让你数年内重建林家、手刃余沧海的顶尖武功,你当真能按捺得住吗?”
武林人士对绝世神功皆有向往之情,连当年的东方不败都因此着了任我行的道,何况林平之身负血海深仇。
令狐冲反应过来,连忙也道:“是这么个理,林师弟,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么现在定了要练,同小师妹解除婚约,要么安心同她成亲,将这剑谱忘到脑后,别待到成亲生子,传续你林家香火了,再玩这一手。”
第130章 另存别手
林平之半晌不语,他瞧出厉害来,若是他说要放弃修炼《辟邪剑谱》,令狐冲怕会将剑谱毁掉,以绝他的念想。
说真的,这袈裟留在他手中,连他都不敢保证会不会日后动歪念,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何况林平之心知肚明,他的天赋只能算平平,不依靠外力,自己难成绝世高手。
林平之长长地叹了口气,沉声道:“若这袈裟早一年落到我手中,福威镖局普被灭门,我一人流落乞讨、孤苦无援时,我定会练习。若是满江湖对我林家祖业被灭一事无人出声,任凭余沧海往来正道各门派,我也定会练习。若我于武当山上,师兄弟间大为不睦、饱受排挤,说不定我也会练。”
说到此处,他用力捏了一下拳头:“可如今我事事顺心如意,父母双全、大婚在即,局势没有逼着我自宫练剑,我不会练!我要凭自己的勤修苦修,手刃余沧海这个老贼!”
张无惮听他一一说来,一时间竟有些心酸——原著中这几条可是都让林平之占全了,可不正是满江湖无人为他家主持公道,师父心怀鬼胎,因岳灵珊一事又饱受诸位师兄弟冷漠奚落,心惊胆战,无一日安稳。他同岳灵珊又无法交心,也就宁中则还肯照顾几分,是以最后林平之再怎么性情大变,也未曾伤害宁中则,更未因岳不群所为迁怒于她。
令狐冲神色柔和了不少,用力捶了他一拳:“好小子,有志气!”
林平之让他的力道带得禁不住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却哈哈大笑,待目光落到那袈裟上,又有几分不舍之意,终究道:“我知道令狐师兄信不过我,连我也信不过我自己。只是这剑谱终究是我祖传之物,就此毁去,暴殄天物,何况……何况百年之后,若我林家子弟走投无路,有此功法在,也能助他报仇雪恨。”
他有贵人相助,先是让张无惮救了,又得俞岱岩青眼,顺利投入武当门下,否则下场如何难以想象,他的后代却未必有此福缘,留下此袈裟,也算给他们留一条退路。
令狐冲倒不奇怪他有此想法,正想说“这功法只能自宫的男子修习,你寄存到小师妹那里便罢了”,转念一想却觉不妥,岳不群对这剑谱谁知死没死心,岳灵珊天真烂漫,万一让她父亲哄了去可就糟糕了。
他大感为难,便抬眼看向张无惮。张无惮道:“若是林公子信得过我,我先代为收下。等你手刃余沧海后,大仇得报不说,也算得上入一流高手之列了,怕没什么值得你为一本剑法这般牺牲,届时我将其还给你,让你传给后代,如何?”
林平之郑重道:“福威镖局倾覆时,是您在青城派手中救下了我父母;满江湖无人置一言时,更是红巾教第一个站出来,率先责难青城派。没有您,林平之早就让一群乞丐流氓打死在小巷中了,待我拿余沧海人头祭在祖坟前,便追随您左右,鞍前马后,身先士卒!”说罢双手将袈裟捧了上去。
林振南也曾答应过会将此心法借他一观,想必不会怪罪林平之自作主张。张无惮伸手接了,整齐叠好后贴身放好,方道:“此等好事,快些去告知林先生、岳先生吧。”
林平之去了一桩心事,顿觉轻松,步履轻盈往外走,禁不住又回过身来道:“不知令狐师兄可瞧出那抢走袈裟的歹人来历了?”
他心中有个疑虑,当时那人从身后偷袭,本可一掌取他性命,却只是点了他穴道,不知为何?何况其身形也给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令狐冲眉头微动,若无其事笑道:“这个还真不曾,我就光顾着撒开腿狂奔了,好歹没让他得手。”
林平之应了一声,这才离开了。
张无惮见他走远,就听到旁边一声长长的舒气声,微笑道:“你放心,林公子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莫说他此时还没想到,就是日后真有所猜测,也只会让此事烂在心里。”
“这事儿我也要烂在心里。”令狐冲郁郁道,“真是没想到……”后半截话不愿说出口,默默咽了回去。
这不算坏事儿,反倒解决了天大的隐患,岳不群能平和地将袈裟交出来都很出乎他意料了,张无惮耸耸肩膀:“放心,我最多就是跟风老头说一嘴,他也早就料到了的。”
令狐冲打起精神来,笑嘻嘻道:“你这名字,同这功法正合。”
张无惮踹了他一脚,顺手一巴掌拍他屁股上,正色道:“小心说话,我要真让你说得动心撸袖子开练了,你就是金古罪人。”妈呀总算摸到了。
令狐冲早习惯了他满嘴听不懂的怪话,不以为意,倒是被他那一巴掌拍得差点跳起来,瞧他满面正气的模样,禁不住暗骂自己一句思想龌龊,顾不上斗嘴了,讪讪应了一声。
他们两个故意耽搁了一阵,估摸着林平之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方才回到林家宅院中。
岳不群已经在小院中喝上林振南煮的功夫茶了,他神色还算平静,但看林振南就整个人恍恍惚惚得了。
林平之同林振南说了全部,但当着未来老丈人的面,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只说岳先生若想知道,可以去问令狐师兄。
岳不群正在奇怪怎么这林家父子一点不像是寻到了绝世武功的模样,反倒一个个蔫头耷脑的。他心思缜密,听林振南着了魔一般一个劲儿叮嘱林平之在武当山上要好生学艺,怎么瞧都不想是要让林平之修炼《辟邪剑谱》的样子,已经猜测到该不会这功法有天大的害处吧。
他正越琢磨越有味,见到张无惮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岳不群盯着令狐冲看了一眼,觉察到他神情中透着说不出的庆幸,便知自己所猜八九不离十了。
林振南连忙道:“二位公子回来了,我这就换新茶,喝过这一壶,饭也就备好了。”说着手忙脚乱收拾茶具。
他心不在焉,洗茶的步骤连走了三遍,将新茶都给洗淡了。岳不群也不在意,执起茶盅来一口饮尽,出声道:“岳某此次来福建,除了为了帮助林公子夺取剑谱外,还有些私事要同林先生商议。”
有消息说朝廷、日月教都派了人手来福州,他此前都不知林平之能不能在争夺中活下来,便暂且没有提婚事,此时木已成舟,也该提上议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