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泠点点头。辛夷能知道这么多已经不错了。还都是因了她性格大方,在每个院里都有交好的小丫头。她们聊闲话的时候她也听了一耳朵,这才知道了这么多。
......
许家的老家在徐州,这幅身体的祖父叫许白,听说以前是太子少保,因太子犯了事才自请辞官,回到了徐州老家。她的父亲许桐三年前接了调令,被派来晋北任职,她一家子也跟了过来。今年是任期最后一年,也就意味着她即将回徐州,或者是随父亲进京。这是她一早就打听好的。
她正思考间,被丫头白矾打断了思绪。
“三姑娘,这刚放春没多久,天气虽暖,却仍有寒气。您还是披上这大氅吧,仔细着了凉,夫人非得扒我的皮不可!”白矾苦着脸道。
许府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伺候三姑娘是个苦差事!三姑娘娇纵,从不听她们这些下人的,偏夫人还宠着她,一但出什么事,夫人一准怪他们头上!
上次数九寒冬的,三姑娘非要去看腊梅。这还倒罢了,她却不肯让人扶着,说她们碍手碍脚的,没的扫了兴致。结果一出门她就摔了,一头磕在了青花石台阶上,血流如注,当场就昏了。把当时服侍她的八角吓个半死!
还好大夫说伤的不重,伤疤也不大,又在脑后,不影响容貌。只可能有淤血,散了倒无妨。
夫人却气急,既心疼女儿又恨下人们没有看照好,当场就把八角发作了。
白矾始终记得八角被牙婆领走的时候,那眼里满满的绝望!被大户人家发卖的丫头能有什么好去处!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许泠却不是白矾想象中的那样,嚷嚷着臃肿不好看,死活不愿意穿。她只淡淡道了一句“嗯”,就伸出手臂任丫头打扮。
白矾没想到自家姑娘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
这刹那的功夫,就被一旁侯着的白英接过那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动作干净利索的给主子穿好,又系了带子。
许泠任白英打扮好了,才开口:“是时辰给母亲请安了!白英跟我一起吧。”说罢就起身欲走。
白英和一个二等丫头降香紧跟其后,白英、辛夷及几个刚留头的小丫头留在芳芜馆。
主子一行人一走,白帆才发觉被白英抢了活。她与白英虽然同是一等大丫头,但是以往随姑娘一起去给夫人请安的都是她!她心里暗骂白英那个小蹄子惯会抢好活,在主子前现眼。
辛夷是个二等丫头,因还有活计要做,就留了下来,自然看到了白矾的作态。但她们都是自小就跟在三姑娘身边伺候的,情分自是不一般,少不得点拨她几句。
“主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你没发现吗?”
☆、接受
“哪里不一样......年里八角的事你忘了?如果她心善一点,乖巧一点,八角也不会被卖了!”白矾瞪眼。
辛夷心里暗骂白矾蠢,现在又多了一条编排主子的罪状。再说了,八角被卖的时候姑娘还没醒,正昏着呢,怎么可能有法子为她求情!
“自从那次之后,主子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再没有以前的娇蛮了,反是温婉许多,我瞧着呀,倒是比以前多了许多气度。上次白英失手打翻茶盏,茶水全洒在姑娘小袄上,你看姑娘斥责白英一句了吗?”辛夷放低声音提醒她。
白矾突然想起来了,姑娘当时并没有罚白英,不但没有责罚,还柔声问白英有没有被烫到,然后才起身去内室更衣。她记得当时姑娘穿的还是那件她最喜欢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那件小袄当时就染上了茶渍......
就好像,不知不觉懂事了一般。如果说从前的三姑娘是个娇纵的孩子,那么如今的三姑娘就是一个稍稍长大些了的孩子。
白矾绞紧了手中的帕子。辛夷见白矾低头沉思,才放心离开。
主仆几人穿过抄手游廊,穿过一片梅园,就来到了夫人的白梅院。
老爷是从四品的都转盐运使司运同,这几年属于外放,宅院的配置虽需按着四品官员的制来,却是极为精致的,一路上的风景倒也不错。
院子里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见三姑娘来了,忙请安。许泠看了白英一眼,就径直走向远香堂。白英意会,示意小丫头们起身,又紧紧跟了上去。
远香堂是夫人院子里的正堂,平时见人议事都在这里。刚走进远香堂,就见门旁侯着的大丫头芸香凑上来行礼。
“今个儿三姑娘来得早,夫人刚儿还说起您呢!”芸香说着就掀开帘笼,见三姑娘露出一个芙蓉般的笑脸,她心里说不出的满意。这位三姑娘越发出落的好看,年前还是个孩子般的身形,翻了年就开始抽条,气质也越发不一般,没了以前的娇纵小气不说,举止都是说不出的优雅大方。
许泠进了正堂。只见玫瑰椅上端坐着一个容貌极盛的妇人,她身着对襟羽绸衣裳,裙子是暗花细丝褶缎裙,显的风姿绰绰,腰身袅袅娜娜。头上只斜戴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只略施粉黛,红唇如樱,肌肤如玉似雪。
美妇人正一手托腮,秀眉微蹙地看着账簿,此刻见许泠来了,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面上也放松许多,带着几分宠溺。
“永安,这么早就起了呀,好孩子!昨儿睡得如何?今早吃的什么?我让人煮的牛乳你可曾喝了?”美妇人把许泠揽在身边,细细的问,神色中满是关切。
许泠听到“永安”这个名字的时候,身形有些僵硬,但也只是片刻而已。她缓了缓,才一一答了,声音是软软甜甜的,叫人一听就喜欢。
“回母亲,借您新拨给我的香的光,女儿昨夜睡得很踏实,今早吃的是珍珠翡翠汤圆,又食了些珍珠翡翠汤圆并几个虾饺,您让喝的牛乳我着人加了蜂蜜,滋味甚好,那一碗被我喝的精光。”
堂上坐着的妇人就是正主的母亲,名顾如素,是京城顾家的嫡出女儿,也是太常寺卿顾海林的掌上明珠。
当年她心高气傲,又仗着容貌出众,及笄之后就左挑右捡,直到十八岁还没有挑的满意的。顾海林急了,才把她嫁给许桐做继室。
好在许桐尚年轻有为,长相俊美,又听说他是个重情义的,但妻子生长女的时候难产去了,家里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童,顾如素这才满意。
顾如素摸摸女儿柔软的头发,又吩咐身边的袭香把小厨房刚做好的糕点端上来,亲眼看着女儿小口吃了一块云片糕,才抿唇一笑。
她这女儿终于长大了,一颦一笑都带着几分气质,矜贵又优雅!
许泠刚被顾氏摸头的时候,神色一顿,眨眼间又自若的吃起糖蒸酥酪。顾氏自然是没有发现。
许泠在心中暗骂自己:“都两个月了!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吗?盛永安,你给我记住了,你现在是许泠!”
母女二人正说话间,听到门口的芸香的声音:“二姑娘!”
顾氏敛了神色,低头掀开茶盏,由许泠伺候着喝了口香茗。一时间,室内的声音都小了些,连正在看茶的慧香都放低了声儿。
屏息间,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她一袭苏绣月华锦衫,只袖口用青丝线绣了几丛兰花草,越发显得身姿如柳,气质如水。她眉目清秀,面容秀美,只在发上插上两支简单的簪钗,一支镂空兰花珠钗,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简单的装饰在发髻上,却带着一丝独特的美感。
来人正是许二姑娘,许沁。她一进正堂,就先向顾氏问安。声音干干净净,轻易就流入众人的心。
顾氏淡声“嗯”了一声,让袭香给她看了座。
许沁坐下之后就不再说话,只低头品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