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又把顾小鱼问懵了。
其实江喻白跟她说过的,他之所以要南下至蓉城考警校当警察而不是留驻北方从军,是因为他的信仰。
而信仰这东西就跟梦想一样,你非要去问产生的缘由,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这世上没有一样“绝对”的事物,人也是综合因素下生成的“人”,一个结果会有诸多原因,而那细枝末节、方方面面却是不可考究的。
所以顾小鱼不细问,既然他有信仰,也不至于欺骗她,她支持和理解就好,并没有多想——可听江妈妈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还有点别的原因?
江妈妈三番五次地提到张爱军张欠,顾小鱼心里发紧,总觉得能和余盼齐名的人,背景绝不会太简单。
她心里免不了一阵忐忑,但忐忑毕竟不是个办法。
顾小鱼试探着问:“二白只说是信仰,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妈妈?”
“信仰?”江妈妈猛地一怔,好一阵子呆滞,随后方才回神,笑着连连摇头,感叹着,“他是这么跟你说的?信仰吗,也是,大白他从小就崇拜他爸爸……”
可他从警跟崇拜江爸爸又有什么关系,江队长要是真崇拜江爸爸,那不应该随江爸爸从军吗?
顾小鱼更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呀妈妈?”
江妈妈只问不答:“他真没跟你说?”
“没有啊。”
江妈妈皱眉:“这臭小子,怎么什么都自己扛着。这么大的事情不说,就不怕媳妇儿跑了?”
顾小鱼:“……”
好端端的,居然就上升到她要跑路的地步上了。顾小鱼一时语塞,脸都憋红了:“妈妈,我、我不跑……”
“妈不是说你,你是个好孩子,妈知道的,”江妈妈闻言失笑,目光从她脸上挪开,唇边笑容渐渐化作一声长叹,“大白也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崇拜他爸爸。他爸五点起床打拳,他也五点起来跟着学;他爸早晚要跑十公里,他还没桌子高,那么小一个孩子,也要跟着跑十公里……”
“咱这军区里这么多兵,就没哪一个不服他,”江妈妈说,说来相当自豪,“他也才十来岁,简直把他爸爸三十多岁的历练全学走了。或许是遗传了点我的性子,大白肯下功夫,遇事比他爸爸还要沉得住气,连隔壁军区都说,咱家这是又出了个大将,三岁见老,了不得啊——”
这还是顾小鱼第一次听闻江喻白的儿时往事,有一点震惊,又不由地窃喜。
她家二白极为优秀,顾小鱼一贯了然,却也没想过居然在小时候就这般出类拔萃——听到江妈妈夸他,简直比夸顾小鱼本人还叫她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顾小鱼还不敢松开那条绷紧的神经。
江队长优秀和他南下从警之间依然没有必然联系,这不是重点,这只是序幕而已。
顾小鱼在等一个转折。
果然。自豪之余,便听江妈妈沉声启口,无奈至极:“……哪知道会出爱军这事啊!”
说来实在唏嘘,她的语气再不如往常般轻快,眉心也又一次凝结出了“川”字。或许是常表现出干练爽朗的一面,江妈妈不笑的时候,无奈比常人重七分,甚至满是无助。
无助的神色一旦出现在她脸上,哪怕她一个字不说,顾小鱼都会心疼。
果然如她所料,“张爱军”三个字,不简单。
“闺女,你不知道,”江妈妈说。
“江家祖上全是当兵的。他爸从小就在部队上混,活了这大半辈子,为国家流血流汗流泪,就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国家的事;手下的兵个个都当成儿子在带,咱军区的兵拉去全国比武,年年都是第一。江亦清这辈子啊……”江妈妈叹了口气,“他这辈子,就爱军这一个心结。”
张爱军是江爸爸的心结。
这不难理解:江爸爸带了一辈子兵,不知给国家培养了多少栋梁之才,人至晚年,本该完美落幕,哪知世事难料,得意门生居然南下蓉城,竟干起了杀人放火的勾当——
他亲手教出来的兵,拿江家家法教出来的儿子,本该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现在却做起了有悖于国家社会的事,试问江爸爸心里又怎么能不难受?
不管张爱军南下的理由是什么,他都俨然是江爸爸心头的一根刺,这根刺存在,江爸爸一辈子都不能安生。
这就难怪江妈妈听闻顾小鱼跟张欠第一次见面的经历,张口就感叹“没做坏事就好”。老两口没别的想法,张爱军死了一家三口人是事实,他们没有要求他不恨,只希望他,“没做坏事就好”。
冤冤相报何时了?江爸爸江妈妈只是不愿意看到张爱军误入歧途,毁了自己的人生啊!
顾小鱼暗自蹙眉。
这故事固然叫人唏嘘,不过江妈妈还是没说到为什么江喻白要南下从警。她只说张爱军南下,干起了杀人放火的事情,一根心头刺死死地扎在江爸爸心里,而江喻白从小就崇拜江爸爸,爸爸就是他的信仰……
顾小鱼猛地一怔。
心思影影绰绰,乱糟糟的无法梳理。却又好像被江妈妈点明了一条路,很多东西都沿着这条思路渐渐浮出水面。
有一个不得了的念头在她脑海盘旋,顾小鱼不太敢相信:“难道二白是因为爸爸才——”
江妈妈点头:“恩,就是因为他爸,大白才去了蓉城,当了警察。”
作者有话要说: 懂了吗,这是一个大写的白。
没有家,就没有国。所谓盛世,自然不是他在外打拼,护得国家昌盛,却叫家人惶惶不可终日。
为家里人撑起一片天,这才是二白的盛世。
小时候,爸爸是儿子的天;长大后,儿子是爸爸的天。他一力肩负和捍卫的,是江家的荣耀,江爸爸的钢铁长城。
_(:з」∠)_讲真有这样一个儿子,死也无憾了。
☆、第201章 以后不孤单
“那年大白才十四岁,刚报名去上高一。这事发生之后,他爸一夜白头,后来身体一直不好。大白就是那前后跟我们说要跳级的。当时我们也没多想,这儿子从没让我们费过心,他做事有分寸,我们信他。十六岁他高三毕业,还是咱这里的省状元呢,我跟他爸都以为他会填报军校了,整个大院都在帮着物色进哪个专业。谁知道他竟然背着我们填了别的志愿,他要去蓉城,还要去读警校——”
话语戛然而止,江妈妈只管叹气,再没往下说。
但她纵使不说,顾小鱼也都知道了。
你说江喻白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没事儿跑到蓉城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