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次见面,顾小鱼总看他穿着一双威风的黑色警靴。多看几次,她甚至都要怀疑江队长是不是只有这一双鞋子呢——直到打开江喻白的鞋柜,顾小鱼心里的疑惑这才有了答案。
不知道是他本身的爱好,还是调职到特警队之后的工作习惯。江队长的鞋柜里清一色全是靴子。其中警靴特别多,足足有五双!
男人爱穿高邦靴子也没什么错,高帮靴确实比一般的皮鞋显得更威风帅气。但她家的男人工作性质特殊,说走就得走,别管是什么靴,一穿就是一整天。靴子不透气,一年四季均是如此,脚还不给憋坏了?
毕竟皮鞋也好,高跟鞋也罢,鞋子这东西都一样,憋着脚!就顾小鱼从小到大的经验看来,无论男女,多泡泡脚,舒缓舒缓被禁锢了一天的脚,总是没错的。
江喻白脱了靴子回来,顾小鱼已经把木盆在沙发面前摆好,示意他赶紧坐下,撩裤腿泡脚。
家里铺的是瓷砖地板,打湿了拖拖地就好,不像木地板那般难伺候。顾小鱼没去检漏,放心大胆地掺了一半热水下去。反复调解,直接水温合适了,江队长却还愣在玄关处,久久没有动作。
顾小鱼回头,跟他一阵大眼瞪小眼。
“你干嘛呀媳妇儿?”江喻白突然问。
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知故问,顾小鱼被问得一头雾水。
泡脚的木桶都摆在面前了,她还能干嘛呀?当然是心疼江队长工作辛苦,回到家里,她这个当媳妇儿的,自然要想办法让他放松放松了。
“你过来二白,”顾小鱼招呼他。
他保持沉默,一动不动地杵在玄关处,默默看着她。
顾小鱼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刚才看到柳梢喵喵自导自演的一幕大戏都还波澜不惊,这也就是泡个脚而已,又不是踩他尾巴了,江队长怎么了这是?
“你干嘛呀二白,”顾小鱼嗔了一句。
二白不来就我,我就二白呗。两步上前,一把把他抓过来,甩到沙发上坐稳妥了。顾小鱼蹲身去撂他裤腿,江喻白一怔,飞快地错开媳妇儿嫩白的小手,一胳膊把她放到身边坐好了。
“江二白你是不是要搞乱的!”顾小鱼嗔怒。
都把她惹怒了,资深捣乱分子江二白倒还没那回事似得,垂眸看她,眸色温顺得紧,语调也是:“媳妇儿我自己来,你坐着。”
这下他倒是乖了,动作利索地撩裤腿,把腿搁进木桶里。
可他未免又“乖”得过了头——哪有人专门泡脚,却把脚往水里一丢就不管了的?
偏偏江队长就这么“乖”,把脚往水里一丢,这就叫不管了,反而偏头盯着她看,一言不发,目光如炬。
水里没有一丝波澜,心中却有。
顾小鱼不能忍,立马就要帮他动手:“二白,你不能只泡着,你得搓搓按按,才能——”
“我知道,”江喻白突然截停她,语气有点急,所以显得有点冲,与他一贯沉稳的风格不太相符。他不仅截了话,连人也一并截到腿上放着,“你别管,好好坐着。”
他力气大的可怕,好像只需要振臂一挥,就足以将顾小鱼丢出十万八千里似得。胳膊也只是往她腰上一揽,顾小鱼顿时便动弹不得。
跑不得。江喻白从不让她落跑。
但是下地转个身,迎面坐在他腿上,他倒是欢迎的。
下头还有个碍事的桶,顾小鱼重心不稳,手臂勾上他宽阔的肩膀,正方便他紧紧搂着她腰,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好端端的,看她干什么呀?顾小鱼无言以对,不知道江喻白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有些蛮横,可是仔细一看,他眼眸又极尽的温顺。有点像迷了路的野兽,任他如何高傲,这一刻,也只能俯首称臣。
“……你怎么有点怪怪的,二白?”
“是有点。”江喻白并不否认。
他从来不反常,顾小鱼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下意识地忧虑:“怎么了吗,又是工作的事情?”
“是,也不是。”
顾小鱼无解:“……我烦到你了?”
“我媳妇儿最乖了,不烦。”
顾小鱼实在无解,只能胡乱的猜着,江队长领完快递一回家就开始反常了,是不是下楼之后遇到了谁,听说了什么不方便跟她说的事?
尽管他们真的很像,根本就属于同一种人。可就生活历练而言,顾小鱼远远不及江队长。
说起来江喻白也就只大她四岁而已,但这四岁之间的鸿沟,顾小鱼觉得,她恐怕要耗上一辈子才走得完。
这个男人她确实知根知底,可又正因为太知根知底,所以才会一直仰望。
有些事情或许说给她听了,她也理解不了。顾小鱼想了想,坦然道:“二白,要是你遇到什么烦心事,很麻烦,你又不好解决,其实你可以找我爸爸妈妈帮忙。”
他一个人在蓉城,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事情,江家爸妈天高皇帝远,就算儿子的事情比天大,二老也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忙。所以与其叫江家父母担心,还不如叫顾家爸妈解决了。
脸上有点发烧,顾小鱼定了定神,坦然启口:“反正你是我们家女婿嘛,我爸妈你也多多少少接触过了,他们那么喜欢你,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他们不会不管的。”
不说什么一手遮天,但顾爸爸一定能帮上忙。至少顾小鱼能想象到的江喻白可能涉及到的“麻烦”,爸爸的势力范围内一定有涉及。
警察嘛,本就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职业;是在最黑的夜里,最用力渴慕光明的一群人。
其实顾小鱼再清楚不过,世上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事情,这表面的盛世太平之下暗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就连顾爸爸也一样,经商的人怎么可能一身清白,只是坏事做得不算多而已,不可能完全没做过。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有光的地方,一定有影子。什么太平盛世,顾小鱼压根就不信。只不过是做好自己罢了。
一辈又一辈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生活中的门槛儿前人一定有遇到过。你压根就不需要一个人硬抗着,那是死脑筋,多跟老一辈沟通,你会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从中谋求一种新的出路,而不是自缢而亡。
“你要是有什么想不过的,可以找我爸爸说说,”顾小鱼便道,“反正,他也是你爸爸呀。”
江喻白不说话,静静地听她絮叨,久久地看着她。
不知道看了多少时候,一壶热水都成了凉水,他方才沉声启口:“媳妇儿你先洗澡去,我打个电话。”
“这么晚了,还有工作要你做?”顾小鱼问。
他微微一笑:“没有。我给爸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