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现场证据、询问笔录都已固定好。我带着小阳也询问过盎然集团负责冬虫夏草项目的陈昂，当事人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违法。主要问题小阳来介绍一下吧。”
叶小阳心里咯噔一下，自从上次被他师傅反问一遭后，他恶补了许多相关的材料和信息，晚上回去也会想着这事、翻翻资料啥的，对这个案子比以往要了解熟悉很多了。但突然让他在领导面前做一番汇报，还是觉得十分忐忑。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那么紧张道，“本案案件事实相对比较简单，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是冬虫夏草定性未明。它被纳入《药典》属于药材是明确的，不在既是食物又是药物的名单之内也是明确的，照目前的规定来看，应该按照未获得药品批准文号生产药品，即按生产假药论处。”
“但如此定性的话就比较严重了。目前盎然集团销售的该款产品价格昂贵，经核算过后的货值金额巨大，按照规定生产销售假药金额巨大需要移交公安部门处理。这只是其一。虽然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结合当事人主观故意以及案件具体情况，公安部门很可能不会当作刑事案件处理，但移送给我们后，我们根据货值金额进行处罚，罚款数额也会相当巨大。这种情况下，因为这个案子的特殊性，很可能显失公平。”
说道后面，叶小阳倒越说越溜了，果然多花些心思多查些资料还是大大的有好处的。
李云弋露出赞赏的眼神。
张队补充道，“以盎然集团的实力，在本案具有争议的情况要开出天价罚单，难度可想而知。但是从我们执法的角度而言，至少盎然集团的行为是明显违法的。不管是生产食物还是药物，除了农产品，都是要取得许可的。如果大家都像盎然集团这么做，还能谋取暴利，给市场带来的混乱和潜在的安全隐患都是大麻烦。”
李云弋双手交叉抵住下颌，眉头皱得厉害，“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抽空还是去白果城执法大队跑一趟吧，问问上面的意见。”
张队点了点头，带着叶小阳出去，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做得不错。等走出很远时又拉下脸道，“昨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出车祸了？！”
叶小阳一脸窘迫，“昨晚回去走的快速通道，不小心撞上了别人的车。”
张队轻拍了一下他后脑勺，训道，“以后小心点，别趁年轻胡来。这年头出个车祸也是够稀奇的！”
叶小阳连忙点头应是。
第二天叶小阳跟着张队去了白果城食物联合执法大队。白果城联合执法大队位于老城，四周的建筑和办公楼都没有西城区那边高大上，不过有许多保存时间较长和改造过的建筑，很有特点，在高大茂密的绿植掩映中，很是安逸的感觉。
张队带叶小阳找的白果城执法大队法规科科长，将这个案子相关情况说明了一下。实际上这案子他们心里也清楚，即使请示到上级，上面也一样面临着这些问题，白果城执法大队也没法解决这个问题。
白果城执法大队法规科的科长是个上了年纪的，脾气有点倔的小老头，姓许，一听这个情况道，“按照规定冬虫夏草属于药品无疑，生产药品没有取得批准文号，就应该按照生产假药来论处。从法律法规规定上是很明确的。就算现在很多人将冬虫夏草当作滋补品直接吃，但也在不改变性状的前提下。”
“冬虫夏草只要改变形状生产销售，就应该按照药品来处理。”
张队和叶小阳将多重顾虑又解释了一番，都一一被倔老头否决了。倔老头一脸凛然道，“就算是盎然集团，该处也要处！”
叶小阳在一旁小声嘀咕道，“可是本案的产品未添加任何其他物质，说它和原生中药材有什么区别也没有证据啊。再加上是不是食物也不是上面规定说不是就不是啊——”
倔老头对叶小阳嗤之以鼻道，“一看你就是新来没经验的！”
“中药材就是中药材，炮制、性状，各道程序要求都是十分严格的。药材产地的土壤、采光、雨水对药材的功能作用都有很大影响，更遑论炮制方式了，从原本的性状加工成片剂，对药材的药用性能会产生多大影响是难以估测的。这也是中药饮片只准晒制、切块、段而不能制成片剂或胶囊制剂的原因。”
“而以中药材为主体原料的中成药，则需要对工艺进行严格审批，审批合格后才能取得批准文号进行生产。而滋补类中药材根本就不是一个法定概念。”
“年轻人啊，还是要多学学——”
叶小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自己像班门弄斧一样。虽然是不长的时间，这个案子事实也不是很复杂，但叶小阳就觉得自己像反复经过不断洗脑一样，他觉得好像大家都说的很有道理，可好像总有哪里不对劲一样。
但此时此刻来了这么一遭，原先那些坚固的看法又在动摇了。到底是他不够坚定，或是他了解得不够清楚，还是简单的事实遇上成文的规定，交错成了错综复杂难以判断的难题？！
单位执法车辆有限，非执法性质的公务一般都是不派执法车辆的。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坐公共电车，反正快速、安全又舒适。不过自从当上钟珩的专职司机后，每次开钟珩的车出去倒方便一些，谁让他得那么苦逼地得接送债主！
将张队送回家后，叶小阳开车又到钟珩公司接他。每次到钟大少集团大厦前，一想到自己债主是这座酷炫的大厦的主人，自己还为飞来横祸的八十万债务汲汲营营，他就感叹命运怎么这么不公平啊！
回去路上钟珩发现了叶小阳的不对劲，问道，“怎么？盎然集团的冬虫夏草案很棘手？”
叶小阳瞧了对方一眼，发现钟大少神情很认真，不像以往总是带着副挑事的口吻，再加上今天白果城执法大队法规科科长一番话的确让他感到很茫然，想到对方好歹也是白果城食物行业的龙头企业，便先撇开旧怨，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叶小阳将自己的想法、他师傅的想法还有白果城法规科科长的想法简单给钟珩说了一遍，然后说了下自己的苦恼迷惑之处。
钟珩让叶小阳绕着白果城的布江行驶，耐心地听完后问道，“如果只从本心出发，你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叶小阳沉思一番后道，“现在冬虫夏草本就有食用习惯，盎然集团没有宣称自己的产品是药物，就算没有获得许可有违法之处，但是若以生产假药来处罚，还是不合适。”
钟珩没有赞成或是但对他的说法，只是道，“你才入职，这是你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本心，许科长在白果城食物联合执法大队干了几十年，他从本心而言的想法也是如此。说不定，再过五年十年，或是再换个位置，你的想法也会再变几道。你也不用太过纠结，顺其自然便好了。”
叶小阳很少见到钟珩一下说这么多话，这次竟然还语重心长地劝他这么多，不禁心中多了一些好感。但是听到他说顺其自然，脑门一阵黑线，只觉得这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食物执法是能顺其自然的事吗？不努力为之、尽力为之，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一身制服！
第11章 11.僵持
11
钟珩见叶小阳还是一副不理解的模样，耐心道，“你觉得盎然集团的行为是违法的吗？”
叶小阳点了点头——未经许可生产冬虫夏草片剂，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职业熏陶，他对这个行为确定违法是确定无疑的了。
“既然你这么肯定，还有什么好疑惑的？”
“可是这样问题还是回到原点了，按照未取得许可生产食物还是未取得许可生产药品都不是那么合适？！”
叶小阳干脆将车停在了河边一处泊车处，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下巴抵在上面一脸迷茫道，“我觉得应该按照食品来处，可是又有明确规定冬虫夏草不属于普通食品，啊啊啊，好纠结——！”
突然间，叶小阳只感觉到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摸了摸他头顶，语气可还是那么欠扁，“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嘛！反正你也是职场菜鸟，又不是靠你一个人来做，做不了有领导顶着嘛——”
叶小阳不满地“哼”了一声，扭开头不想说话，脸却不禁泛上了红晕，感觉热烘烘的，一颗小心脏也“噗通”“噗通”跳起来。
叶小阳觉得这种感觉奇怪极了，把脸埋在胳膊里不想说话。
车厢里面安静极了，窗外长河落日，蓝天绿树，傍晚的余晖洒在上面，泛着一层温暖的橘光，很是温馨的感觉，倒一点也不尴尬。
良久，叶小阳才闷声闷气试图转移话题道，“你说，连生产许可都没取得的产品，卖得那么贵，为啥还有人买？”
“你到底是嫌它贵还是嫌它没取得许可？！”
“都嫌——”
“没取得许可暂且不说，卖得贵也是市场自由。”
“呵呵，都成奢侈品了！”
“连XX、XX衣服、包包都能成为奢侈品，为啥华夏九大仙草之一的冬虫夏草就不能卖出奢侈品的价格？！”